苏马丽听妇人们兴高采烈说着她们在镇上卖藕根震惊了没见过世面的众人,以及她们将镇上粮店几乎买空时老板震惊眼神的种种趣谈。
心里却隐隐不安。
在这个统一吃不饱饭的时代。
明目张胆炫耀她们寒石村发现了名唤藕根的新奇粮食。
而且这么多村民统一换这么多粮回来。
真的不会太出挑吗?
很晚,苏马丽才带着忧思入梦。
静夜沉沉,月影透过窗隙洒下,照在苏马丽熟睡的脸上。
村庄众人,近喜盖过远忧,也正睡得酣香。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的闷响。
声音很轻。
苏马丽睁开眼睛。
凝望月光照进屋后形成的一条光柱,很明亮。
她心中暗自奇怪,是什么声音呢?
“汪汪汪!汪汪!”突然一阵狗吠划破长空
紧接着便是一人大喊:“有贼!抓贼!”
苏马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仲南。”她唤。
便看到三个儿子也坐起来。
动物本能便是这样,只要危险迫近,哪怕睡得再沉都会突然清醒。
“娘,我们去看看。”
三个小子睡觉都不脱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出门去。
苏马丽也出去到院中。
罗伯西举着火往院外跑,其余人也追随而去。
一会儿,院里传来赵嫂子凄厉的哭声:“粮食全被偷走了!这可怎么活呀!”
哭声与狗吠与大喊抓贼的嘈杂声混合不止。
苏马丽迫使自己镇静下来。
“眠眠,你怀着身子,啥都别管,回屋去。”
苏马丽拍拍大儿媳的肩膀。
看到婆婆坚毅的眼神之后,江眠眠眼中的惊恐之色终于退下。
转身又进了屋子。
检查家里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粮食和腰包里的银钱并没有丢失。
地窖也没有被人打开过。
苏马丽一颗心还是终于放下了。
虽然她有商城,丢失的物资只要不被发现便能悄悄补上。
但这大约是一种生物本能。
赵家和苏马丽家是后改的宅基。
坐落于寒石村的外围。
赵家的另一侧便是田埂和群山。
赵家还没有养狗。
这才方便了贼人行窃。
不怪赵家防范意识薄弱。
一来本朝本县治理还算可以,村民们早已习惯了夜不闭户。
二来贼人行窃之事多出自大户,他们一贫二白,全年收成不过几个,往上数三代,就没听过谁家糟过贼。
苏马丽到赵嫂子家时,赵嫂子正瘫在地上哭泣。
院中土坑里的藕被挖走了。
以前堆粮食的地方空了。
陶缸倒在地上,一旁还有一些洒落的糙面粉。
“我这造的什么孽呀,为什么要偷我家粮食,以后这可咋活,还不如把我给杀了……挖了藕根,我刚以为能吃饱肚子了,这才过了一天,连糟糠面都没给我留下,遭天谴的贼,地里又没盼头,不开眼的老天爷呀……”
赵家一儿两女也哭在一起。
苏马丽安慰道:“他婶子,大家这不是去追了吗?肯定追的回来,你快看开些别哭了,吓着孩子。”
不一会儿,村里其他妇人也都陆续赶到赵家,安慰赵嫂子。
“我家的一听见响声就赶紧追出去了,丰年娘,你就放宽心吧,粮食丢不了。”
“是啊,肯定能追回来,你想那贼,背着那么重的藕根,跑不动的。
赵嫂子在众人宽慰下终于不哭了。
一通折腾。
东方露出鱼肚白。
天快亮了。女人们聚在赵嫂子家,悄了声。
此时竟有些倦意。
也不回家,一个个靠在墙上,撑在桌上,打着瞌睡等消息。
去追贼的人还不回来。
赵嫂子被安慰好,紧绷的神经松散下来,便很快再次沉睡。
越来越亮的天色,却再次惊扰了妇人们的梦。
她们醒来,焦急地,等不来任何消息。
终于看到,村长带着百余人的队伍由远及近。
“他们回来了!“眺望的妇人道。
越来越走近。
越来越走近。
这群男人都低垂着头,模样奄嗒嗒的。
“怎样?追上了吗?”还是那个妇人问。
村长头发更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没有。”
在他身边一向坚强的赵大叔眼眶通红。
赵大婶一听村长说“没有”,直接晕了过去。
罗伯西等兄弟四个神情肃穆,从人群中走出来,到苏马丽身边。
罗季北道:“娘,那帮贼太狡猾了,我们一直追着的那位,他身上扛着的根本就不是粮食,而是一袋子树叶。等我们将他追到悬崖想逼问时,他竟然跳下去了。”
说完,罗季北把脸埋到苏马丽肚子上。
苏马丽摸着小儿子的头。
遇到这种事,成年人都不好受,何况他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苏马丽用另一只手去揽罗叔东,罗叔东拒绝道:‘娘,我不怕,我就是很气有这样狡诈的贼!我想变得很厉害,让他们再也偷不了粮食!”
村里人听到这话都热血了一瞬间,不过再次奄儿下。
村长叹了口气:“赵家这情况你们也看见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能帮,就帮衬一把。你们的情况我也知道,过的都是苦日子。哎,都散了吧。”
众人又困又饿,奄嗒嗒,往回家去。
一上午,陆陆续续,众人给赵家送来四五十根藕。
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藕根本就不多,他们挖到藕根的消息眨眼间传开。
分布在其他村的:媳妇的娘家,远嫁的姑娘,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谁不想分一杯羹?
能拿出去的早就拿出去了,剩余的,也堪堪能糊几个月的温饱。
地里庄稼依然是看不到盼头,此时能拿出来已是尽仁义了。
四五十根胳膊细长的藕,消掉泥皮除去孔,就算伴着野菜,那又够一家人吃几天呢?
苏马丽刚走到赵家。
就听见赵大叔在里面说:“就是去有钱人家当个最下等的丫鬟,也比留在咱们家等饿死的强,我是送她享福去了。”
赵丰年哭喊:“爹,求你了,别送姐姐走,要卖就卖了我吧,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吃的了苦。”
赵小雁声音哽咽:“丰年,小鱼,你们都听话,姐姐会回来看你们。”
苏马丽一把推开门,就迎面撞上赵大叔在抹泪。
他本是背对妻儿,面门站着。
赵大叔给她让开,在赵大叔的脚边赵丰年,正哭成个泪人儿拉扯他的裤腿。
赵大叔这一动给他闪个趔趄。
但赵丰年不管不顾,继续含糊不清的哭喊着不让爹带姐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