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丽以手拍肩,安慰着激动的小儿子,声音平和。
“千层之塔,起于抷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娘小时候,听过一个道理,任何困难都是由许多简单的小事组合而成的。言外之意也就是,你们所遇到的任何困难,都可以被拆解成能够做到的小事。娘想不了你们那么长远,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难。但娘想,只要你们活着,只要你们想,就总有办法试一试。”
罗季北泪眼汪汪:“可是没有地方能够让我们读书。”
苏马丽道:“这个困难还可以再拆解。第一,你们需要首先启蒙识字,第二,不计有个什么人,只要他识字,且教会你们便可以,不一定非要上学堂或请夫子。这一阶段完成之后,下一阶段的困难彼时也会迎刃而解。”
这一说,还真像云破日出,让兄弟四人豁然开朗。
罗伯西道:“娘,村里白朴,他家有个远房亲戚是临县的地主,以前他给地主儿子当过两年书童,他还真认识几个字!”
苏马丽道:“好,娘明天就请他过来教你们认字。”
几人面上皆展露笑颜。
苏马丽道:“娘还有件事情要说。就是你们也知道,咱们家最近在打泥砖,打算盖房子。可咱们院子实在太小,娘买了山泉那边的地。以后咱们新房就盖在那里。”
罗伯西惊喜道:“娘,那里好啊,环境美,山坡也缓。”
罗仲南惊喜道:“都听娘的安排!”
罗叔东惊喜道:“嗯,主要是那边地方宽!”
罗季北惊喜道:“这样咱们家就能天天吃上山泉水啦,娘,我总觉得山泉水比井水更香。”
苏马丽笑道:“到时候咱们把房子盖大些,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一家人挤啦。”
罗叔东道:“娘,我一定会加快打土砖!”
苏马丽道:“不用。你慢慢打就行。上午季北没别的活儿,让他和你一起打。”
罗季北喃喃道了一句:“如果咱们能盖起青砖大瓦房就好了。”
苏马丽看了他一眼。罗季北以为自己食言了,赶紧低下头去。
没想到苏马丽道:“大瓦倒是没问题,只是不知道红砖你喜欢不?”
众人不明所以。
苏马丽道:“这样,过几天卖完饼干了,娘给你们变个戏法。”
于是大家散去。
第二日,苏马丽烤好酥饼后,带着一小包酥饼来到村西的白家。一推开院门,白家养的公鸡就上来啄人。白婶子赶紧抓了一把虫子给公鸡扔去,这才把公鸡引走。苏马丽看着那白森森的蠕动的虫子,只觉得脊背发寒。
“进来吧。”
苏马丽跟着白婶子进入房间。比苏马丽家要好上一些,桌凳都是八成新的。
苏马丽道:“他白婶,你尝尝这酥饼,就是拿这几天收的桑葚做的。”
白婶子取出一块,咬了口道:“欸哟,难为你心灵手巧,这普通的桑葚,竟被你做的这么好吃。”
说罢,坐在炕沿上。
苏马丽也跟着坐下道:“他白婶,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事。”
白婶子道:“你客气啥,还给我带这酥饼!你帮了村里这么多,能帮上你那是我们家的荣幸,你说来就是了。”
苏马丽道:“我听说你们家白朴,之前念过两年书,认识些字。我想能不能请他来我家,教教季北他们?”
白婶子道:“嗨,他那三瓜俩枣,也就勉强写自己名字,哪里敢应承这事?”
苏马丽道:“也不免费请他,一日给他五文。”
白婶子眼睛都亮了,可马上眼里的火又熄了:“他也就念了两年,还没好好念,你抬举他,其实肚子里就一堆败絮,他真的教不了。”
苏马丽笑道:“可不能这样贬,这样吧,白朴回来后你问问他的意思,行的话晚上过来。我要求也不多,到时候能教季北他们识几个字就成。”
苏马丽说完就要走。白婶子边送边道:“我问问,不过你最好也别抱太大希望。”
下午,苏马丽带着罗季北去南府书院卖酥饼。
下课铃一响,众学生们都出来,购买酥饼。
不过今日人似乎不那么多,人三五成群的来,没有抢购之势。
苏马丽打听道:“今日怎么人不多?”
有学生道:“今日为选修日,一大部分人都回家了。”
苏马丽点头,任学生们自己把钱放下,去拿酥饼。
罗季北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看到一个水蓝色的身影,一眼又认出,这是他大表哥。大表哥正拿着本书,走出院门。
罗季北心怦怦直跳,希望大表哥不要看见他们,不要看见他们。
不像上次,他们被掩埋在人群包围之中。
这次他们摊位前稀稀疏疏的,只要大表哥稍一侧目,就会发现他们了。
不要看见他们,不要看见他们,罗季北一直在心里祈祷。
可能感应到了他的祈祷,苏湛侧目,便看到了在摆摊的罗季北和苏马丽。
看到苏马丽在闭目养神,罗季北使劲低着头,而他们摊位前还有他同窗正自己包酥饼。
苏湛面露惊喜。
原来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卖酥饼的摊位竟是他小姑姑开的。
书院里都说,卖酥饼的母子其实是高人扮成的,要不怎么能由他们自己给钱自己包酥饼呢?
一定就是为了考验他们是不是足够诚信。
如果他们表现好被高人赏识了,以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理由是有点扯,可不知谁补充论据:如果不是高人或贵人,平常百姓怎么能做的如此美味的甜品?而且还卖的这么便宜?
这个理由一出,学生们都信了,爱吃不爱吃的,纷纷都想来高人眼前展示一番,以至于书院门口又多了的几个酥饼摊位,人们顾都不顾一眼。
苏湛闻言只是一笑,并不参与。
可此时一见是他小姑姑的摊位,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苏湛赶紧走上前去,笑道:“小姑姑。”
苏马丽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个水蓝色校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重合,过电影一般,把他从小到大,从襁褓到现在都过了一遍,脑海中兀然又出现苏老太太,声嘶力竭的那句: “这是给湛儿凑的宿修费,你拿了,就是对不起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