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在挖渠时组织起众人做饭。
或是苏马丽家上梁那日干活最为起劲。
或是秋收后提着猪肉想要让自家孩子读书。
他们满怀着对生命的热忱。
或灿如星辰,或默默无闻。
在这场瘟疫之中。
他们死了。
他们的尸体卷在草席之内,被埋葬在深渊,成了秃鹫最鲜美的珍馐。
他们死了。
甚至没有一场葬礼,转眼便被人遗忘。
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习惯了生命的无端消逝。
习惯了,不代表不悲伤。
可是纵使悲伤,日子也要依然向前。
已经死去的和死里逃生的。
过往的和未来的。
悲伤的和欢喜的。
交织成一支跌宕起伏的生命之歌。
苏马丽听着,看着,感触着。
任何时代,瘟疫都将不可避免带来死亡。
如果重来一次,她也不敢保证能换上一个更好的结局。
时间一天天过去。
陆成依然没有收到父亲接他回去的任何消息。
加上经历了一场瘟疫。
他内心十分焦躁。
最终,他打算走回去。
这次小墨和苏马丽等人都没有阻拦。
甚至还送他们去坐上罗达的牛车。
然而事情并不那么顺利。
陆成回到县衙后,首先是因为衣服太过破烂被值守的衙役拦了下来。
如果是等他走近之后,用长枪将他挡下,就如上次拦截苏马丽扮成的逍遥子一般,也无话可说。
可瘟疫实在太可怕了。
不等陆成靠近,他只远远朝这边走来,衙役们就如同见了丧尸一般,举起长弓,逼他后退。
小墨看见拉弓的衙役害怕道:“成哥,他们好像是对着咱们。”
陆成满不在乎的说:“不可能!咱们就放心大胆的走吧!”
于是乎,迈着六亲不认的荣归故里的步伐,走的意气风发,小墨尽量躲藏在他身后苟行。
守门的衙役一见弓箭吓不住刁民,比小墨还要紧张,高喊道:“县衙暂烊,请看公告!若是良民,即刻退后!”
陆成继续前进也高喊:“县衙为什么暂烊?府上谁病了?”
一来风向不利,二来陆成嗓子刚好,声音确实喊不高,衙役听不见他说话。
衙役视角,只看到破烂衣衫的瘟疫携带者,动作嚣张,表情猖狂,似乎不畏生死都要往县衙方向前进。
他们又紧上几分弓弦,继续朝来人高喊:“大胆刁民,再敢上前,我就射箭了!”
陆成气的跺脚,喊道:“无知肖小,睁大你们的死鱼眼,还不看清本少爷!”
小墨在后面小心提醒道:“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看不清啊!”
陆成不听还要再往前,小墨即刻拉住他:“慎行啊成哥,他们要射箭了!”
陆成道:“诶呀,你怕啥,他们还敢射我不成!”
话音刚落,一只箭嗖一下飞到距离陆成不足三尺的地上,随之而来是衙役的声音:“此为警告,即刻退后!”
小墨看到衙役又在拉弓蓄力,便一把死死抱住陆成往后扯:“成哥,他们是真敢啊,咱们还是走吧!”
陆成挣扎道:“我要回家,这是家!”
小墨继续用力后拽:“你回不去了!他们射箭!”
衙役视角,就看到瘟疫携带者,其中一个变成良民,和另一个起了内讧,他们扭打到了一起。
这种情况,实在难能一见。准确来说还是头一遭见过。
便放下弓箭,看好戏,纷纷下注等他们谁赢。
陆成力气小,已经被小墨扯后去一截,可奈何他有毅力,依然在和小墨周旋。
正撕扯着,陆成也看到衙役状态,骂道:“这帮臭小子,竟然开始看热闹了。小墨,你这样……”
悄悄与小墨商量了几句战术,小墨也十分配合。
只见此时攻势不再小墨独占鳌头,而是进退几合,此消彼长,衙役们看的越发有劲头,有人喊:“良民!拿出你刚刚的势头!”
也有人喊:“刁民!再加把力!”
两阵支持者齐齐助威,陆成和小墨觉得,他们被当成了什么杂耍之物,生而为人从未体验过这般委屈。
小墨苦着脸道:“成哥,他们实在过分!”
陆成乘机将小墨拖前两步,道:“再忍忍,一会儿抓紧时机咱们往里冲。”
小墨被拽的往前一踉跄,立马引来一片叫好和一片恨骂。
又是几个回合,衙役们的下注越来越厚。
正神情紧张的看着他们谁输谁赢,谁也没意识到二人的位置已经在几个回合之间悄然挪近了。
精彩,十分精彩!这可比斗蛐蛐有趣多了!
可正在此时,二人突然齐齐往前冲。
衙役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两人的骗,厉声喝到:“大胆刁民!还不站住!”
然而弓在地上还得捡,箭在另一边箭筒里,将弓和箭搭成一对已经费事,何况还得拉弓。
只有枪立在墙上,捡起来十分顺手。
只是枪用于近战,此时十分无效。
几人手忙脚乱备好弓箭,一边又出言威胁。
此时陆成和小墨早已跳到台阶上,陆成推着抵着他的长枪道:“长本事了啊,张山,敢拿小爷我取乐。”
被唤作张山的那位衙役吓得赶忙认罪,这谁能想到,少爷几日不见,突然间变得如此……朴实无华。
一旁的李厮上下打量着陆成,不可思议道:“少爷,你咋……”
小墨拿出架子道:“你们有眼无珠,连少爷都不认识了!”
众人只能打着哈哈,给陆成赔礼道歉。
陆成没收了几人赌注道:“你们玩忽职守,当罚。”
众人都道:“是是是。”然后目送陆成大摇大摆进入府中。他们心中为陆成没有让他们再去领罚而万分庆幸。
陆成回到自家宅院,管家的老奴一脸心疼冲上前来:“少爷呀,这是吃了多少苦,被糟践成这副模样!快随老奴去换身衣裳!”
陆成只管气冲冲的往书房冲去,他偏不去换衣裳,他偏要让他爹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
管家老奴急吼吼跟在陆成身后,道:“少爷,少爷,你想见老爷?老爷他不在府上。”
陆成转身问:“他去哪儿了?”
管家老奴叹道:“老爷前日就被知府大人叫去了,今天还未回来,老奴也甚是担心。”
陆成又问:“知府叫父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