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紫月端坐对面,眼见陈天九被言语所激,猛然拍案而起,心中或有快意掠过,嘴角边不禁漾起一抹嫣然笑意,朱唇轻启,悠悠言道:“呵,陈兄何故如此?莫非是心中有愧,连往日那份从容雅量也忘却了么?”
叶雪尘耳旁此时仍在飘过郑无痕那番言辞,心中暗自窃喜不已,暗忖若此事果系陈天九谣传所致,自己这天下高手榜上第十之位,岂非失而复得?
然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捋须而笑,不待陈天九作声,便先温言道:“天九小友,且莫动怒。郑兄酒后失言,言辞虽锐,实则一番苦心,念你年轻气盛,故出言相劝,望你日后能改过自新,方不负天墟观的栽培,与这一身超凡武艺。”
言毕,其眼神微妙流转,有意无意间瞥向张墨羽,似在期盼其能附和一二。
张墨羽深知陈天九武艺超群,对郑无痕之言半信半疑,当下局势扑朔迷离,岂敢轻易站队?遂淡然一笑,举杯轻酌,故作未闻,满腹心思尽付杯中之酒。
云梦烟见得众人一再冷言冷语,眉宇间不禁泛起怒意,她深知陈天九非是贪图虚名之辈,自是不信郑无痕半句谗言,甚至不屑一顾。
她心中明镜高悬,对陈天九性情了如指掌,知其外表虽显稚气,实则行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若非此事关乎师门荣辱,受此大辱,断不会当众失态。
她环顾四周,心中雪亮,此间除却态度暧昧的钱云隐外,郑无痕一行、张墨羽、叶雪尘皆各怀鬼胎,且皆非易与之辈。若处置稍有差池,恐遭众人联手围攻,即便陈天九武艺绝伦,亦恐双拳难敌众手。
然则,她心念坚定,以为有些事断不可忍,一再退让只会让人误以为怯懦可欺,非但不能止息纷争,反会招致更多欺凌。她自身亦曾历经磨难,深知此中滋味,实不忍见心上人重蹈覆辙。
再者,她虽不明此事来龙去脉,但观郑无痕与陈天九之间似有旧怨,若郑无痕真有胜算,又何必行此卑劣手段?
念及此,云梦烟嘴角轻扬,勾勒出一抹不屑之笑,缓缓言道:“依梦烟愚见,此宴方启,我等甫落座,观郑前辈之态,并无丝毫酒酣之意,杯中佳酿尚满,甚至杯沿竟亦未湿,莫非是未饮已醉,借此胡诌乱语,以惑人心?”
郑无痕身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位列天下高手榜上,岂料今日竟被一弱质女流当众指斥为妄言,纵使其城府深似海,此刻亦是颜面扫地,目光闪烁间,瞥见四周众人目光皆聚于自己酒杯之上,怒火中烧,难以自抑,猛然间拍案而起。
他语气冰冷,沉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云女侠,老夫本想不与你这黄毛丫头计较,但你言辞锋利,实在刺耳!莫非你以为,仅凭‘女侠’二字,便可目中无人?须知在老夫面前,你终究只是晚辈,岂可如此无礼?”
云梦烟见状,非但不惧,反是针锋相对,亦是拍案而起,冷笑连连:“前辈此言差矣,您又何尝不是倚老卖老,对我情郎出言不逊?世人皆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梦烟不过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罢了!”
陈天九闻云梦烟之言,心中微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正欲开口相慰,却被一旁的欧阳夏抢先一步。
欧阳夏亦是猛然拍案,身形倏忽站起,正欲开口,忽闻窗外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鸟鸣,宛如长空裂帛,穿云裂石。
紧接着,一阵男子之声悠悠传来,于夜色飘忽无定,“云女侠所言极是,我天墟观虽处山野之间,却也知礼尚往来之理。他人敬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若不然,岂不让天下英雄笑我天墟无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八道身影自对面屋顶如飞燕般掠下,其中七人身法诡异莫测,于夜色中穿梭如影,瞬息间已至厅前。
月华如水,映照出七位道士的真容,他们皆身着青衫道袍,背负长剑,手持拂尘,飘然若仙。待得最后一名女子轻盈落地,七位道士方一甩拂尘,步入厅内,气度不凡。
陈天九一眼便认出那天墟七子,又见其后跟随的穆青楠,心中了然,知她定是凭借通灵神鹰之力,方能寻得自己踪迹。
钱云隐身为东道,眼见天墟七子翩然而至,心中大喜,连忙起身,疾步相迎,拱手笑道:“哎呀,竟是天墟七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万望诸位道长海涵。”
七子之中,玄清道长为首,他身负百了长老之命,率众弟子暗中下山,誓保陈天九周全。不料途中遭遇风十五鱼目混珠的诡计,迷阵重重,未能及时追上,因而唯有一路探寻,后经陈天九神鹰传讯,天墟观方知其下落,遂急遣弟子通报,连夜赶来。
玄清道长对钱云隐一揖到地,言道:“钱庄主言重了,我等此行仓促,未及等门外下人通报便擅自入内,实属唐突,还望庄主勿怪。”
钱云隐哈哈一笑,摆手道:“道长何须介怀,世外高人行事,自是不拘小节。诸位莅临,实乃老夫之幸,今夜定要与诸位痛饮一番,不醉无归。请,诸位请上座,共叙风月。”
说罢,他挥手示意,欲请七子入座。
然玄清道长身形不动如山,婉拒道:“庄主盛情,玄清心领。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地有无耻之徒,玄清不愿与之同席,还请庄主见谅。”
此言一出,钱云隐面色微变,眼角余光瞥向郑无痕,心中暗自叹息。屋内众人亦纷纷侧目,目光聚焦于郑无痕身上。
郑无痕初时见天墟七子到来,心中已是一凛,不料玄清道长开口便是讥讽之词,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面皮涨红,又转青紫,冷笑数声,连道三声“好”,方缓缓言道:“天墟观果真好大的名头,连百字辈的长老都要给老夫几分薄面,你一小辈却如此狂妄,目中无人。莫非这天下,当真成了你天墟一家了?”
话音未落,一粗犷道长已按捺不住怒火,挺身而出,直指郑无痕骂道:“老匹夫休得猖狂,你对我掌门师叔祖尚且敢出言不逊,我天墟观中人又何须给你半分薄面!”
言毕,他仍觉意犹未尽,转身向陈天九,躬身施礼,举止间尽显恭谨,其后六子步调一致,紧随其后,同声齐呼:“参见掌门师叔祖!”
其声如雷,震彻寰宇,既彰显陈天九的无上尊崇,亦隐有对郑无痕等人无声抗议。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满堂宾客皆惊愕失色,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郑无痕更是怔立当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陈天九。
而众人的目光,已悄然聚焦于其身,虽对其前言半信半疑,但众人皆非泛泛之辈,心知肚明。试想堂堂天墟掌门,素来不显山露水,待人谦逊有礼,又何曾将世俗排名放在心上?此等风骨,岂是轻易可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