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炜转身来到了地牢。
她知道卫凌昱不会赶尽杀绝,那这个恶人,就由她来做。
且,她亦有私心。
地牢中关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洪婧文的父亲,一个是洪婧文的外祖父,二人一死,两案再无翻案机会,而洪婧文再无靠山,这样一个女子断然坐不到那个位置。
卫凌昱无非想着借此机会除掉朝堂中的獠牙,将将军府和丞相府归为自己的营地,但她不想,如若那样,她洪婧文,权贵之女,势必是他唯一的后。
卫凌昱那么喜欢沈珍炜,想来不会因此动怒。
而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此乃陛下亲旨。”
沈珍炜对着刑部尚书说。
她回到了宫殿。
看到书房的乱象,她厌恶地绕开衣衫不整地侍卫,看着满身狼狈的洪婧文。
待洪婧文醒来时,已经不在那间房间。
她是被吵醒的,人群的喧闹声,一阵一阵传入她的耳中。
洪婧文睁开眼,发现自己身旁都是一群裹着黑披风,连帽带着的人,而她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抓着,她的前面,是沈珍炜。
沈珍炜挪开步子,让洪婧文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景象。
她们站在一处暗巷,人群混乱没有发现她们,但她们可以清楚地观察远处的一举一动。
洪婧文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如遭雷劈。
因为,远处是刑台,而刑台之上跪着两个五花大绑的男子。
一个满头花发,风轻云淡,一个年近半百,从容不迫。
二人跪在一起,身后站着高大肥胖的刽子手。
而台下是吵吵闹闹的人群,争先恐后地挤到台上。
“杀死叛国贼!杀死叛国贼!杀死叛国贼!”
“叛国贼……”
洪婧文喃喃自语。
“忘了告诉你,就在你被捕后,杨威因西凉一战杨家两位将军卖国求荣入狱,整座将军府被屠,无一生还,而主谋,就是你的父亲。”沈珍炜一边说一边观察洪婧文的反应。
果不其然,洪婧文连连摇头,眼眶通红,反驳道:“不可能!外祖父保护了大梁那么久,怎么会叛国?爹爹对将军府有愧,怎么会屠了将军府?陛下怎么会信?陛下不是视外祖父为老师吗?陛下不是最器重爹爹吗?”
沈珍炜闻言,嗤笑:“先皇驾崩了,当今的圣上是昔日的昱王。你外祖父和你父亲可是卫凌慕一党,清君侧,正朝纲。”
清君侧,正朝纲。
“看着吧,看着最爱自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沈珍炜不再管洪婧文的反应,说。
刑台上,杨威和洪有为看着暴乱的百姓,心底无限凄凉。
大半生庇护疆土,大半生为民请命,到底也敌不过流言蜚语,抵不过人心愚昧。
“诸位,我知道我再说多也无益,但我不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今日临死前,我必须要为自己说一句。
我杨威大半生策马疆场,定国安邦,我杨家军个个忠骨,宁死不降。
若只因这莫须有的罪名,害了满门,我只想问一句,难道这么多年,杨家苦心守护的百姓,都分不清奸邪吗?若真如此,那当以我杨威起,愿我杨威是最后枉死之人。天道为公,我本不信神佛,但我此刻求您睁眼看看,看看这大梁满目的疮痍!
我这辈子无愧于大梁,无愧于将士,无愧于爱妻,我只愧于我的女儿,也愧于我的女婿。但我不怨我的女婿,世事无常,因果循环。
文丫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你要记住,外祖父从未恨过你父亲,你要好好走下去,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要记得,好好活着。”
杨威对着人群大喊,方才吵闹的人群逐渐安静。
洪有为端起酒碗,对杨威说:“岳父大人,我敬您!”
“好!”
二人畅快引下,杨威看向洪有为,对他笑了笑,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婿,我想我们会是忘年交。
有为啊,对不起。”
“我也对不住您,杨威将军。”
二人之前的隔阂在刑台上消散。
“文儿,要好好走下去,爹爹和外祖父先走一步了……”
洪有为说。
朝官咬牙扔下签,刽子手刀落,在这寒冷的清晨,两位国之栋梁从容赴死,他们都在奔往那个温暖的春天。
满天的飘雪,洗去冤魂。
洪婧文被人死死捂着嘴,她看着那飞溅的血,心底一凉,泪水染湿眼眶,那一刻,她也想死。
但她不能。
她不能。
她要好好走下去。
她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