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将脑袋从方向盘上抬起,又将身体缓缓仰倒在驾驶座上,过了片刻,才将手伸到座位底下摸索了几下,最终,摸到一个硬梆梆的刀柄。
如触电般——
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缩回。
在上衣口袋掏了掏,摸出一支烟,点燃。
猛吸一大口。
边吐着烟圈,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目光落在离眼睛不到一米处,那行数字上。
「00:59:58」
「00:59:57」
「00:59:56」
……
醒目地跃动着。
这是个「倒计时」,只是它是以什么方式出现在那里的?
并且日夜不息地闪烁,就像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
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到。
透过前挡玻璃,李崇望了望四周。
刚刚这一路发泄式地驾车狂奔,也不知开到哪里。
这一带已非常偏僻,只有远处缀着几处稀疏的灯火。
他分辨了一下,又忆起刚刚来时的路,方才认出,这是——开向王浑乡的路。
自己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走?
莫非是一种潜意识?那天坐他车的中年人死前也是要去往那儿。
这时,后排传来轻轻的女声。
“深更半夜,也不回家,带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要干嘛?”听语气不像抱怨,倒有些别的意味。
李崇从后视镜上瞄了一眼,后排的女人穿着一身绯红色的连衣裙,面容姣好。
他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将视线移开。
‘不能再看,再看,我便下不了决心动手……’
‘是她对不起我在先……’
‘嗯,拿着刀过去,一分钟的事……’
可想归想,那座位底下的刀似乎离他万里之遥,始终触碰不得,手也抖得越发厉害,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布满了冷汗。
‘话说,她今天的脾气真好,我一路过来一言不发,她竟也没有生气,若是……若是她一直这样,是不是要原谅?’
‘不!’
‘那是她的背叛!’
‘再说,我不能为了她,把自己的命搭上……’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将烟蒂随意丢在车厢地板上,用力踩了踩,才吐出一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女人这时的目光却没看向李崇,而是看向窗外漆黑的四野。
“你和申总……申计科的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呵……”李崇冷笑了一下,头微抬,面向后视镜,盯着对方看了看,可惜,看不出女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哦。”
对方比自己想象中冷静,连再辩驳都没有。
也不知是心虚不敢贸然应话,又或是决定摊牌。
“你没什么可对我说的?”
“……”
他用力拍了下方向盘,手掌处传来阵阵生疼,“许静怡,这几年我有多拼,你不是不知道,平时努力上班,周末还在外面跑网约车,这么玩命赚钱,你他妈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
“你要房子,我买了,你订婚要28万彩礼我掏空了父母的积蓄,你要……”
李崇扭过头去时,却见许静怡将头撇向车窗外,他顿时没了再说的欲望。
可心里的怒气却未消散,反而腾腾地燃起。
他的左手又伸向座位下方,这回不抖了。
左手摸索的同时,眼睛的余光却是看向那组跳动的数字,以及数字下方的另一处箭头>>>
当他把意念放在那处箭头处,眼前一米处现出一些文字。
那是一排排消息样的内容。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底下一条红字加粗的消息上:「请接受g级单人新手任务:杀死红衣女郎,杀死红衣女郎。」
他脑中又浮起前几天的那件事。
……
那是一位黑衣中年人,几天前,正乘坐着李崇开的车。
那黑衣中年人打一上车,就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而且,从上车后无论李崇说什么,对方都没回应。
早该发现问题的……
中年人坐没多久,人已歪斜地靠在车门上,既然是去王浑乡的,李崇便问了一句,‘走盘云隧道可以吗?’
对方仍没反应。
直到车子一个急弯,从后视镜中看见那人软软地瘫入后排地板。
李崇那时赶紧将车停路边,下车来到后排,扶起躺倒的中年人,才发现对方口鼻上沁出鲜血,伸手一探,已没了气息。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他脑袋中响起:「缚咒已转移,数据加载中……」
「加载完成。」
「缚咒游戏找到新玩家李崇,玩家编号……」
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内容,跳过一些说明,他看到最底下那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消息:「请接受g级单人新手任务:杀死红衣女郎,杀死红衣女郎。」
他不明白,同样的话为什么写两遍,是失误吗?
在他发愣没多久后,那条消息又自动关闭,新弹出的消息边显示边播读:「任务已自动接收,请努力在倒计时内完成任务,否则将受到严厉处罚……」
这事诡异万分!
只是人死在他车上,他当时只能报警,但事后那「倒计时」般的东西却再也无法消失。
他第二天便去医院检查了个遍,医生的结论:让他去精神科再复诊一下……
事后他想起那个人,从各种信息上看,这个该死的缚咒,和什么狗屁游戏,大概率和那死去的中年人有关,这点从那句「缚咒已转移……」的消息可以推断出来。
那中年人不会就是完不成任务而被杀掉的吧?
只是,他也仅是半信半疑,再说,上哪找「红衣女郎」?
直到几天后有人告诉他同公司上班的未婚妻许静怡和申总的「破事」。
直到他按捺着怒火接起许静怡的视频电话,视频里她在向他展示新买的某奢侈品牌的连衣裙。
绯红色的连衣裙,那是她以前从不爱穿的颜色……
他明白了,冥冥中似乎真有某种安排。
……
李崇猛地从驾驶座跳下来,来到车外,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这时,后座上,许静怡不知是赌气,还是其他情况,她的脸仍安静地朝着车窗之外,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将至。
李崇借着一股劲儿,爬上后座,持着刀,猛地扎了过去。
刀刃入体,像刺入几层破败的皮革。
许静怡这时才扭过头来,脸上仍是那种怪异至极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