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过半,每天的日子都好像是日更的动漫,总让我惊喜,让我充实,让我满怀期待。我不知疲惫地在课后阅读更多的书籍和新闻,以便在第二天能够与他(她)分享。一来一回,炎热的日子也变得清凉爽目,周围的景色也变得动人而美妙。
然而,这一天,当我兴高采烈地来到教室,熟练地拿出纸条儿,却发现什么字都没有。我顿感迷惑:咦,难道是他(她)今天没来吗?是生病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担心了起来。可是,令人无奈的点在于自己并没有他(她)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只得打算在纸条上多写几句,好好问一下他(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身体原因,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能否帮得上忙。
我抽出钢笔,拔开笔帽,正打算落笔,却突然发现了端倪:不对啊,如果他(她)压根没来,怎么会留下一张空白的纸条呢?之前我们两个人都很默契的各自收好了互相传递的纸条,所以课桌里是不可能遗留这么一张空白的纸条的。我越发心慌,不停的眨眼、思考,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令人崩溃的结论:纸条被人掉包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怒火中烧,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是谁?是哪个混蛋在做这样的恶作剧!我环顾左右,心里焦急万分。在座的 不少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那几个表面朋友更是我重点怀疑的对象。
要不要直接去当面对峙?可是这种事情别人不承认我又有什么办法;请老师调取监控?可是我哪来的权力要求做这样的事情呢……左思右想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于是我打算先写好纸条解释一下:
“实在抱歉,我今天来的时候发现纸条被人掉包了,估计是我们班哪个狗东西干的。你放心,我今天肯定把他逮住。”
写完之后,我先把纸条折好,然后把一块橡皮用胳膊做成不小心碰掉的样子,趁着捡橡皮的时候,以迅雷不及之势把纸条放到桌子左边的另一个桌洞里面。起身之后,我佝偻着腰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写老师布置的练习题,松了口气,然后又写了个纸条:
请尔莫习梁上君,
且看他人忙做题。
若是左右不听劝,
滚去一边吃狗蝇。
写完之后,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也算出了口气。然后赶紧把这张骂人的纸条塞到了原来的位置。同时心里做了决定:今天我贾某人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过来动我的小纸条!
夕阳躲懒,踩点儿入场,教室里的学生却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若是此时往教室的最后头仔细瞅瞅,你才会发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我悄咪咪地藏在水房的拐角处,这里正好是别人的视线盲区,更方便我暗地观察。
我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课桌,生怕漏过一处细节,免得让这个抢劫犯逍遥“法”外。可惜的是,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保安大叔已经过来锁门的时候,我也没看到谁在调换我的纸条,心里是又气又急,却也没别的办法,保安已经在赶人了。左右无法,我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
这一夜,我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抓住这个换纸条的混蛋,甚至我在想要不去见这位“条友”一面,若是要到了其他的联系方式,岂不是一劳永逸?只是,这样做又反倒落了俗套,这位“条友”可是和别人大不一样,恐怕不会同意。思来想去,辗转半夜,最后实在困的不行了,我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在去教室的路上,走廊里聚集了好多人在一起往回走,应该是上午班的学生下课回家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刚刚下课的几个同学的嘴里正议论纷纷些什么,只顾着一头扎进教室里去看看我的纸条,只是隐约听到了些什么太帅了,什么又美又飒,什么那个男生好惨之类的巴拉巴拉,真是莫名其妙。反正别人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位朋友,还有人要搞破坏,甚是可恶!
我捣鼓了半天,在两个桌洞里只找到一张纸条,那张骂人的纸条却不见了,我冷笑一声,肯定是那个贼恼羞成怒给我扔了。我一边这么想着,又一边赶紧把那张浅绿色的纸条拿起来,上面写道:
“你不用道歉,是我们班上的问题。那个人我已经解决掉了,你放心好了。另外,你的诗写的可真够水的呀,不过我喜欢。”
看到这里,我欣喜若狂,不知是因为贼人伏“法”,还是因为那句“我喜欢”,掩不住的笑意就不自觉地挂在了脸上。我喜滋滋地拿着纸条反复端详,发现熟悉的字体有一些凌乱,甚至有刮坏了纸张的痕迹,可见是动了大气了。不过,我没想到那首诗居然被他(她)读了去,实在是有些羞耻,下意识挠了挠头。
不过,我转头一想,这纸条上的用词有点诡异啊,什么叫人已经解决掉了?心里顿时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刚才路过的女生口中的好惨的男生不会就是那个贼吧?难不成已经被我这位“条友”来了次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但是,从以往的文字交流中,我只觉此人是位斯斯文文的翩翩君子,幽默风趣,颇有学识。实在很难与“解决掉”这样的词汇联系到一起,也许只是措辞问题吧。我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重新撕了张纸条写道:
“哈哈,兄台真是雷厉风行啊,不知是怎么解决的?也让小弟学习学习呀。”
“哼哼,你终于承认自己的江湖地位不如我了吧。这么快就想着偷师学艺了?快叫声师傅来听听,我就大发慈悲传授于你。”
“不说就不说呗,还变着法儿的占我便宜,略略略,我就不叫。”
……
小小的风波没有对我们产生多余的影响,我们依旧保持着每天交流的习惯。在过去的十几年,我就像傀儡一样满足着父母亲人的期待,如同设定好程序一样的完成着他们交给我的任务,甚至朋友也没有几个。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从未谋面的“条友”却像灯塔一样出现在了我无垠的黑暗之海中。我就像溺水的船员拼命奔向那唯一的光亮,渴求着这来之不易的心灵之旅。在这一封封的纸条里,我再也不必过分隐藏心事,也心甘情愿将满腹的孤寂寄托于这每次准时出现的方寸之间。
两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夏天的风偶尔也带了些凉意,就像炙热的手拂过面颊,却也漏掉了耳朵,穿过了发梢。可是,任凭什么也不能抵挡我奔向那间教室的脚步。在暑假最后的日子里,我变得格外小心,珍惜着在教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的回信也写了更多的话,说了更多的自己。
“你快乐吗?”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难以回答。
“我不知道你对快乐的定义是什么。至少,对于我来说,过去的十几年是不快乐的。”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快乐吗?”
“我太累了,每天的日子都在不断的重复。从正式上学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各个补习班、兴趣班中游荡。就像一个孤独的灵魂,从来没有在什么地方停留过片刻。这些年过去了,我很难说有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和哪个同学一起玩过。我只是在不断地被父母套上名为‘责任’的枷锁。他们总是滔滔不绝地对我说,要学习,要考上好的大学,要出人头地……我不知道大学里有什么,我也不清楚未来该往哪里走。所以,我不快乐。你呢?”
“我也不快乐,但是我们并不相同。我最大的问题是,我好像不知道快乐的感觉。这一点很重要。我似乎整个人是麻木的,对于周围环境中的各种人或事都有一种无感在里面。父母给予我的一切都让我感到迷茫。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我到底要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些年,我换了无数个学校,甚至我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待过多少个学校了。有太多的事情让我觉得迷惑和梦幻,好像周围的人都是不真实的。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不自由的,甚至我的行动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也许,有一天,我会凋谢在偌大的房子中,腐朽在没有人的夜晚。”
“你有想过离开吗?”
“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好似找到了自由的知己,就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亦或是寻到宝藏的盗贼,这一刻,我贪恋他(她)送给我的,那来自咫尺的惊喜与梦一样的真诚。我的心脏都在猛烈地跳动,大脑不经思考般促使着我急匆匆地写道:
“如果可以,我愿意带你远走高飞,我们一起逃离这里,这该死的方寸桌椅,这该死的一如既往,这该死的熟悉与麻木……我要带你去旅行,带你去放纵,带你去只属于我们的有风有云的地方……”
我发泄般地写下了激进的文字,收起钢笔后,我还沉浸在宣泄的快意之中。纸条上每一笔都仿佛飞了起来,钢笔的笔尖划破了纸的表面,留下了粗糙与破坏的痕迹。可是我真的很舒服,是那种不必思考的舒服,是那种不用理会人情世故的舒服,是那种寄情于文字,抒情于对的人的舒服……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只是,如果我无法离开,倒也愿意在蹉跎中麻痹自己,然后宁可死在自由的苦难中,也不愿溺在这束缚的沼泽里……“
这样的他(她)让我震撼,我能感受到,我与他(她)的心是如此的接近,近到也许我们只需要坐在一起,就能手挽手奔向名为自由的天梯。我还想告诉他(她),我愿意带他(她)到我梦中的云上,一起与那位女子饮酒,谈心,玩乐,荒唐,然后永远忘了时间中的一切……我的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我,宁愿荒废在这一次次的沉溺中,也不能辜负这桌洞里的一笔一划,不能辜负每一句温柔文字背后的一颦一笑……
终于,暑期最后的日子来临了。周中的某一天,我挣扎了许久,才最后一个来到了教室里,缓缓地坐在熟悉的座位,归置好书本文具,然后轻轻抚摸着桌洞里如期而至的纸条,心里却五味杂陈。一想到接下来仅剩的几天时光,我就忍不住叹息。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开学之后那个人还会来吗?又想问,他或是她还会在这间教室,与我共用一张课桌,分享彼此的日常吗……太多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我狠狠敲了敲头,握着钢笔的右手竟不自觉地颤抖,汗水顺着额头滴在了纸条上。我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然后写道:
“未来,你还会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