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三匹披着黑袍，看着风尘仆仆的小马出现在了小马国边境。
    正是灰羽一行，他们抛弃了大篷车，改用更加灵活，更方便迎敌的步行赶路。
    他们经过的地方曾是小马国最南的小镇，现已荒废。
    这里现在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断裂的长矛、锈蚀的刀剑、被抛弃的大炮与各种兵器。
    甚至还有数十具小马与十几头风暴兵的尸骨，以及大量破碎的小马石像。
    看来梦魇之月和风暴大王的军队曾在这里交战。
    “我们曾经来过这里……”
    看见这种场景，暮光和云宝一时不免有些唏嘘，显然在邪恶占据主导地位的小马利亚，战争和死亡已经成了主旋律。
    “姑娘们，不要离我太远。”
    灰羽拎着长棍在前方开路，不时还会回头检查一下这俩姑娘的位置，并用蹄中的长棍指出有危险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发现了不少食腐野兽结成的小群，一个个眼睛都绿幽幽的，充满凶性，一看就是吃过尸体的那种。
    看他们的块头，恐怕有机会也不介意吃活食。
    这些东西应该是新出现的品种，曾经的小马利亚根本没有这种扭曲之物。
    “那些是什么？”
    云宝有点儿想飞，但却被灰羽抓住后蹄，轻轻扯了下来，因为此时的天空可不适合飞翔。
    天空中有数群黑压压的怪物在盘旋，数量之多几乎铺满天空，像蝙蝠，又像乌鸦，可形体又像烟雾一样变幻莫测。
    “连暗影生物都回来了，看来事态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灰羽面色凝重地看着天空，“要是星璇那老头还在，是绝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就在这时，黑暗低语又再度响起。
    只是这次，这个声音变得更理性了，与前几次截然不同，仿佛发生了某种进化。
    如果说之前听着像一团只有本能的混沌，那现在听着就跟一匹没有感情的漂亮雌驹一样。
    “不，您不需要那个固执的老头。”
    “尊贵的主，你才是一切，快去进食吧，黑暗虽然没有那么美味，但一样可以充做食粮。”
    “别担心这两匹雌驹，她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灰羽回过神来，只见后面的暮光和云宝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以违背规则的方式，像匹木头小马一样站着不动了。
    明明看着一切正常，但就是一动不动，就像被定格在了一个瞬间。
    这是什么邪术？
    灰羽呆住了，他第一次发现脑海中的声音居然能影响现实世界。
    这令他不寒而栗。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他只知道无序。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的恶念？黑魔法？”
    “只要您坐上王座，自会通晓一切。”
    灰羽又问了很多东西，但那个声音只是不断重复着“王座”与“升格”。
    迫于无奈，他只能询问别的问题，想籍此套出更多情报。
    “王座是指那块护符吗？它在哪里？雪山？”
    “王座不在任何地方，但它定会及时回归。”
    “请满足您的饥渴，不要让命运之轮停转。”
    黑暗在幽幽地低语，似在恳求。
    熟悉的饥渴再度袭来，但暮光和云宝却不再是必选，而是变成了可选目标。
    这让灰羽不禁怀疑黑暗是否有了自己的意志。
    “如果您实在喜欢这两匹雌驹，何不把她们变成眼中只有您的奴隶？”黑暗问道。
    “她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原来这种美味的食物叫做朋友？那她一定非常珍贵，不然您肯定不会连浅尝一口都不舍得。”
    “……不，她们不是食物。”
    “那是宠物？收藏品？”黑暗继续问，似乎有点儿好奇。
    “呼……我要你立刻消失。”
    “您的愤怒毫无逻辑可言，我是您的忠仆，只会提出对您有好处的建议，您应该愉悦，而不是愤怒。”
    忠仆？这是什么骗术？
    “你说你是我的忠仆？”灰羽将信将疑，觉得这八成又是什么诡计。
    “服侍您，指引您完成升格，并熟悉自身的力量，督促您更好的履行使命，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可您不仅主动抛弃了已经掌握的力量，甚至宁愿去死，去被放逐，都不愿接受升格。”
    “我……很失望，本以为千年后的您会有所改观，但看来并无差别。”
    提到职责，黑暗充满自豪，但论起具体的执行，它就有些失落了。
    不过灰羽并不认为这是真的情感，毕竟黑魔法本身就不可全信，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继续询问。
    “自我得到黑魔法后，那个声音一直是你？”
    “是的。”
    “我当初是怎么得到黑魔法的？”
    “此为命运的一环，想要真相，需完成升格。”
    “你把暮暮和云宝怎么了，还有你的变化怎么回事。”
    “她们只是睡着了，只要您满足食欲，她们就会恢复。”
    “变化只是因为我发现那匹紫色雌驹能让您变得易于交流，所以向她学了一点儿沟通技巧。”
    说到这里，黑暗颇为得意，甚至直接用上了暮光的声音。
    “如果我拒绝满足食欲呢？”
    “只需一点儿刺激，您的……朋友，就能恢复，但我还是建议您先满足食欲。”
    “若是生命之舟倾覆，您就会消亡。”
    灰羽自然不信这一套，“听着，我要你永远都不要再来打搅我！”
    “可您在挥霍您和您的宠物那为数不多的生命，这不是明智的作为。”
    “当您和您那只宠物猫头鹰的生命力被消耗殆尽，又没有黑魔法支撑的话，您就会死去。”
    “命运之轮也将因此停转。”
    “什么意思，小灰还活着？”
    提到小灰，灰羽终于提起了精神。
    “是的。”
    “有办法分离？”
    “是的，只要您接受升格，分离就是一眨眼的事。”
    “那复活死者呢？”
    “凡物之死，不可逆转，但您可以造个一模一样的存在，或是去往平行世界，寻找一个替代品。”
    “算了，我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加上那只猫头鹰……”
    “不，不要加，只计算我的。”
    “没有黑魔法的情况下，七天。”
    七天，我只剩下七天生命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灰羽还是感觉自己的蹄子终于踩在了实地。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只要开始消耗生命力，您就会感到剧烈的痛苦，一次更胜一次，另外您曾设计过一个用来提醒自己的法术。”
    “……”
    灰羽思索片刻，随即将视线锁定在了天空的暗影生物上，直觉告诉他对方没错，可理智和经验却在让他拒绝。
    远处的沙漠已经依稀可见，风暴王国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踏入暴君的老巢了。
    或许获取更多力量才是明智之举？
    ……
    时间来到第九天。
    九流镇，一个藏污纳垢、破败不堪，充满了暴徒和怪胎，各种肮脏交易与血腥暴行随处可见的地方。
    当然，这里也是落难之人最后会流向的地方。
    或许是这里实在没什么油水，所以就连贪得无厌的风暴大王，也选择对这个家门口的破烂小镇视而不见。
    几年前，风暴大王麾下的狂风将军领兵攻灭了小马国，从他们的皇城掳回了大量小马。
    虽然战果颇丰，但却一匹天角兽都没抓到。
    据说风暴大王因此大发雷霆，不仅将狂风将军暴揍了一顿，还处死了十几匹无辜的小马。
    要不是狂风将军还有用，恐怕也难逃一死。
    不过即使狂风将军回到前线，在面对梦魇之月和邪茧女王时也显得力不从心。
    拉锯战断断续续打了三年，战果却寥寥无几。
    即使风暴大王本人加入也一样。
    连年的战争给九流镇带来了不少变化，比如小马成了这里最常见的奴隶和下位种族。
    甚至还出现了不少用飞马翅膀和独角兽独角制作的“工艺品”。
    许多不堪折磨的小马死去了，活下来的也变得残缺、病弱，有些甚至连性格都开始改变。
    他们褪去了色彩，颜色变得灰暗，连谐律都不再相信，甚至对公主的认同都出现了动摇。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小马变得麻木不仁，不再抵抗，也不再相信希望。
    曾经美好的生活仿佛一场梦。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
    一间破屋外的草棚里，曾经的慷慨元素，如今沦为奴隶的瑞瑞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缝纫和寻找宝石的能力让她变成了主人的摇钱树，不用去从事又脏又累的苦力活。
    每日的工作就是无休止地缝缝补补，做些会让曾经的她恶心不已，根本毫无美感可言的衣服。
    同时，这也是项非常繁重的工作。
    身为奴隶，任何为自己谋取权益的行为都只会招来主人的鞭笞和喊骂。
    瑞瑞也曾试过抵抗。
    ——直到主人拖着她来到大街上，让她亲眼看着一匹可怜的独角兽被活生生地锯掉了角……
    瑞瑞当场被吓得晕死过去，可还是被打醒，然后就见主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断角去干苦力，还是乖乖听话？”
    被吓傻的瑞瑞只好选择屈服，不能打扮和发挥灵感去设计已经够糟糕了。
    她不敢想象失去了角要怎么活。
    但就在今天，草棚里的瑞瑞却看见三匹穿着黑袍，看不清具体外貌的小马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闲逛。
    他们一定是疯了！
    瑞瑞不由得为他们默哀，她真的很想去提醒他们躲起来，但奈何自己也被锁链铐着，心有余而力不足。
    果不其然，一条肥壮无比，看起来比领头小马还要高上三个身子，块头起码大了十倍的鱼头人直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要你的角，做成项链一定很值钱！”
    其他的鱼头人也有样学样地围了上去，跟那条拦路鱼一样，他们每一条块头都不小。
    “我要这匹大的！”
    “我要左边那匹小的！”
    巨大的鱼头怪互相推搡争斗着，在他们面前，这三匹小马显得那么渺小。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红色风衣的阿比西尼亚猫挤了过来，看着那三匹陷入绝境的小马，上前清了清嗓子。
    但不等他说话，只见三匹黑袍小马中最大的那匹就走了出来，看着挡路的鱼头人抢先发话。
    “让路，不然你会后悔的。”
    鱼头人愣了一下，旋即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他让我让路！哈哈哈，不然呢？用你的小马蹄子打扁我吗？”
    周围的鱼头人也纷纷捧腹大笑，根本没鱼把一匹小马的反抗当回事儿。
    面对嘲讽，那匹领头小马没有争辩，而是回过头撇了身后那两匹小马一眼。
    “瞧好了，姑娘们，蹄子是这样用的。”
    话音刚落，只见这匹领头小马突然暴起，压低身体一个飞扑接近鱼怪，随后竟用力量并不占优的前蹄挥出了极其刚猛的一击！
    嘭——！
    鱼头人根本来不及还击，被直接正中面门打得倒飞出去，一头撞在墙上弹了回来。
    而领头小马早已提前背过身，在鱼怪回弹过来的瞬间，又用后蹄把他踹飞到了半空。
    ——随后，巨大的人形鱼怪就像皮球一样，被那匹领头小马来回踢了七八次才堪堪落地。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把围观的阿比西尼亚猫和周围的鱼怪看得目瞪口呆。
    当然也包括了瑞瑞和许多跟她一样的小马奴隶。
    在那匹领头的黑袍小马面前，巨大的鱼怪仿佛是个没有重量的玩具。
    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同类，周围的乌合之众一下跑得精光。
    而另外两匹黑袍小马则忧伤地环视着周围的奴隶小马们。
    其中一匹更是直接上前在领头小马耳边轻语，“我们得救救他们，灰羽，这些就是被风暴大王抓走的同胞。”
    灰羽同样留意到了周围的奴隶小马。
    眼下，这些小马眼中仿佛充满了光。
    就像灰羽的战袍下是前来解救他们的公主一样。
    “暮暮，如果我们救下他们，那就得跟风暴大王正面对抗，到时候只会有更多死伤。”
    灰羽没有拒绝也没有赞同，他同样不想看到同类受难，可理智告诉他，现在与风暴王国正面对抗绝非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