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可怜的小雌驹已经吓懵了，任灰羽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只是在不停发抖，就像只应激的鸟。
    “你应该吸取教训的，小姐，这片森林可不是你这样的小雌驹该来的地方。”
    灰羽从鞍包里拿出梳子，为她顺了顺被弄乱的鬃毛，随即点亮角把她放到背上，带着她朝林外走去。
    来到林外，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灰羽便把她放了下来，见她还没缓过来，一时也不敢离开。
    “千万不要有下次了，我不可能每次都恰巧在这一带晃悠。”
    灰羽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只是在自顾自地说，说来奇怪，他今早起来就觉得有事要发生。
    想到最近只有这么一件大点儿的事，他果断选择来到当初送那姑娘离开的路上巡逻，结果还真给他撞上了！
    这让他既后怕又好奇，还好来了，不然这姑娘绝对会没命。
    可她为什么要回来呢？她不害怕我吗？镇里的小马难道没告诉她？
    就在灰羽正想得入神时，那匹小雌驹也终于从惊吓中回过了神。
    她的胆子一直很小，反应也比别的小马要稍慢一些，刚才的经历没把她当场吓死已经是万幸了。
    刚清醒就看见灰羽正守着自己，任她反应再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就哭着扑了上来。
    “谢谢你！先生！真不敢相信你又救了我！”
    灰羽猝不及防，直接让她扑倒在地，思绪也为之一顿。
    “小姐，没什么事就赶快离开吧，千万不要再回来了，在森林乱闯可是会没命的。”
    马生第一次被雌驹扑倒，让灰羽不禁有点儿脸红，可冷静下来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撇清关系。
    “不！先生，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小雌驹从灰羽身上跳下来，笑着拉住灰羽的蹄子把他拉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霜叶，很高兴认识您！”
    说到这里，她不禁愧疚地摸了摸后脑，“上次是我不对，希望您不要生我的气……我是专程过来道歉的！”
    灰羽愣了一下，“……道歉？道什么歉？”
    “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真的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我！我不是有意不想跟你做朋友的！”
    小雌驹飞了过来，双只前蹄都搭在灰羽肩上，充满歉意地盯着自己的救命恩马，语气极为诚恳。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灰羽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这姑娘的脑回路了，“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小姐，你根本就不用道歉。”
    “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世上没有小马会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道歉，好了，就这样，快回去吧。”
    “千万不要再回森林了，我不可能每次都遇到你。”
    灰羽绕过霜叶向着森林走去。
    “等等！”
    霜叶果断飞到灰羽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能做朋友吗？”霜叶朝灰羽伸出了蹄子，可爱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之色。
    “不能。”灰羽果断推开她的蹄子以示拒绝，他不想用真身跟任何小马扯上关系。
    “为……为什么？”
    霜叶的眼中泛起了泪光，灰羽的拒绝让她很是委屈。
    “你没听说过，森林里住着一匹吃小马不吐骨头的黑巫师吗？”
    灰羽稍稍动用了点儿黑魔法，略微让让自己变恐怖了一点儿。
    随即靠近霜叶，以讲鬼故事的口吻靠近了她，一惊一乍地说道：“他最喜欢吃的——”
    “就是你这种年轻貌美，细皮嫩肉、又天真得可爱，对危险毫不自知的小雌驹了！”
    “啊！”
    霜叶被吓得尖叫起来，一下子飞出去老远，灰羽则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向森林走去。
    可很快，霜叶就降落在他跟前，又挡住了他的路，这匹可爱又胆小的小雌驹来到灰羽跟前，害怕地四处张望。
    然后猛地拉住灰羽，拽住他就往森林的反方向跑。
    “好可怕！！那我们还是快逃命吧！先生，还是跟我回镇里吧，这样黑巫师就找不到我们了！”
    霜叶一边拽一边说，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黑巫师下一秒就从林中窜出来把她抓去熬汤吃掉。
    灰羽发现自己又跟不上这姑娘的脑回路了……
    喂！正常小马都能看出谁是黑巫师好吧！
    “姑娘，你抓着的就是黑巫师本师，小心他把你炖了吃掉，哈哈哈哈，咳！”
    无奈的灰羽只好出言提醒，而霜叶则完全不以为意，她大大咧咧地擦了把汗，干笑了几声。
    “哈——哈，先生，您真会开玩笑！您怎么可能是黑巫师呢？”
    “是呀，我怎么会是黑巫师呢？”灰羽笑了笑。
    小雌驹这才意识到不对，吓得连忙松开了蹄，直接以臀部着地的方式摔在了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快离开吧。”
    见小雌驹吓成这样，灰羽只是叹了口气，便自顾自地继续向森林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等……等等！”
    小雌驹有些迟疑和害怕，但还是追上来，第三次挡在了灰羽面前。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显然害怕极了，但还是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放弃。
    “先……先生，我……我不管，就算你真是黑巫师，那……也是救过我命的小马，我还是想跟您成为朋友……”
    “就……就算被吃掉……也……不要紧。”
    都害怕得快掉眼泪了，但她就是没有退。
    真的假的？有这种小马？真是活久见……
    灰羽上前几步，伸蹄搭在了她肩上，冰冷的蹄子让小雌驹浑身发颤，可她还是没有退。
    “你可以叫我……”
    灰羽刚开口，却发现自己早已忘记了曾经的真名，遂急得四下张望，想胡诌个名字。
    偶然间，他撇见了正在不远处跑来跑去，抓虫子吃的小灰，就随口胡说道：“你可以叫我灰羽。”
    “不过我们不能做朋友，镇民都觉得我是黑巫师，要是他们发现你跟我是朋友，会给你我都带来麻烦的。”
    “灰……灰羽？”
    霜叶眼中又有了光，她立即扑上来抱住灰羽，“哦，谢谢，谢谢！灰羽先生，我就知道你是匹好心的小马！”
    “跟我一起回镇子吧！灰羽先生，我们可以向镇上的小马证明你不是邪恶的黑巫师！”
    “没用的，我试过无数次了，小姐。”
    “哦……你可以叫我小霜吗？大家都这么叫！拜托！我们现在可是朋友了！”
    “啊？有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的事！”
    “呃……”
    一番扯皮后。
    灰羽没有跟她返回镇子，但这匹小雌驹却跟着他返回了林中基地，任他怎么劝跟赶都没用，无奈只能顺着她。
    霜叶的可爱标志是冰雪之花，有很强的园艺天赋，这匹小雌驹生性开朗活泼，天真乐观，跟灰羽基本是两个画风。
    但他们俩却出奇的合得来，当灰羽在读书和研究时，霜叶总是在研究如何改善环境给灰羽惊喜。
    有她在，灰羽的基地基本几天换一个样，都不带重复的。
    尽管有时，这些装饰会显得过于可爱跟灰羽格格不入，但她开心的笑颜和充满朝气的样子，总能让灰羽情不自禁地傻笑。
    有霜叶在，他的心情总是格外舒服，渐渐的，灰羽就认同了这匹可爱的小雌驹，假朋友也变成了真朋友。
    只是由于她和父母住在镇里的关系，灰羽跟霜叶在一起的时光也总是断断续续的。
    可好景不长，很快，各种传言就开始在镇里流传，霜叶一家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直到有一天，灰羽从天亮等到深夜，又从深夜等到天亮也没能等来霜叶。
    放心不下这姑娘的灰羽乔装打扮，悄悄潜入了镇子。
    多方打听后，灰羽得知因不满女儿与林中的黑巫师有染，霜叶一家早在两天前就搬离了小镇。
    “小霜……”
    在看到那栋已经马去楼空的房子后，灰羽的心中五味杂陈，升起了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觉得喉咙发干，难受得说不出话，旧日的阴影和黑暗一同侵袭而来，将他直接从美好的幻境中打落。
    一颗真心，瞬间被摔得粉碎。
    “唉……这样……也好吧。”
    纵有再多话，终归是化成了一声哀叹。
    灰羽黯然离去，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也不会有小马相信，同时还会给霜叶带来更大的麻烦。
    黑暗终究是不配渴望光明的。
    或许她的父母做的没错，只有离开我，她才能真正迎来光明美好的未来。
    灰羽失魂落魄地回到木屋，霜叶栽下的鲜花和做的装饰漂亮依旧，却平白多了几分寂寥之意。
    隐约间，她美丽的身影仿佛仍在院子里活动，像个可遇不可求的精灵。
    一切又回到了正常时的样子，没有霜叶，灰羽便只会进行最基本的打理，小屋门窗紧闭，又变回了昔日那阴暗的模样。
    可灰羽并没有坐视她留下的花凋零，不论再怎么忙，他总是会腾出时间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也算是对那段美好时光的纪念。
    一转眼就过去了几年。
    期间，灰羽在当破晓之剑时还专门打探过她的情况，得知她过得不错，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后便放下了这份感情。
    诅咒在加深，死期越来越近，就算救出了她也注定是一场悲剧。
    灰羽绝了相见的念头，带着一包种子回到了木屋。
    她最喜欢花了，既然不能相见，那就把这里重新装饰一番好了。
    ——就装饰成……她还在的样子，也算是给自己和未来发现这里的小马，一份小小的奖励好了。
    “咳……咳咳！”
    灰羽刚开始忙活，鲜血就从他的口鼻和眼睛处流了下来，无尽的疲惫感也一同袭来，随时可能把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果然不用还是不行。
    灰羽颤颤巍巍地解下鞍包，取出针剂给自己来了一下，感觉好些后便一鼓作气完成了装潢。
    这些花还得晚些时候才能长出来。
    算算时间的话，赶在最后一天前应该还能回来看一眼。
    可意外总比计划来得快，赶在最后一天到来前，公主们就先一步到来了……
    黑巫师被流放，几乎整个小马利亚的小马都欢呼雀跃，一向顽固的霜叶也终于顺从了她的父母。
    除了公主姐妹和沉默的霜叶，整个小马利亚都沉浸在了又一次胜利之中。
    可怕的黑巫师没了，但奇怪的是，出入永恒自由森林的小马们非但没有变安全，反倒有大量小马殒命。
    永恒自由森林的危险程度成指数级上升，一度成为绝地，让谐律委员会都不得不分出精力照看。
    同时，令所有小马都深感不安的是，小马利亚最伟大的游侠破晓之剑也销声匿迹，成为了第一名消失的英雄。
    没过多久，黑暗便卷土重来，谐律委员会仓促迎战，结果全员消失。
    那位黑巫师的消失仿佛预示着黑暗的开端，令小马利亚为之震动，好在公主姐妹迅速稳住了局面。
    时隔几个月，终于靠着“正常”表现重获自由的霜叶展开了她的羽翼，再度前往永恒自由森林。
    借着灰羽教给的野外生存指南，弱不禁风的她竟成功抵达了林中的黑巫师小屋。
    这里几乎变成了花园，屋子门窗紧闭，覆上了灰尘和蜘蛛网。
    显然，住在这里的小马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真的不在了……
    霜叶强忍悲痛，推门而入，屋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只是落满了灰显得格外陈旧。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镜子前，啜泣着打开隐藏机关，随着咔咔声响起，隐藏的地下密室被打开。
    这是只有她和灰羽知道的地方。
    进入密室，他们过往的美好回忆便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张张简陋的图画和漂亮的服装和工艺品，除了画是她的，其他的东西都是灰羽专门为她做的。
    谁能想到一个隐居林中的黑巫师，实际上却是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呢？
    耳畔似有昔日的声音在回响，美好的记忆在复苏。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衣服？小发明？美食？今天可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周年！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真的什么都可以？”
    “哈哈！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