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书案边,魏宇韬望着新来的传信,眉心蹙起,面色微沉。
“喵!”
对面矮榻上,打盹的白猫突然惊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魏宇韬抬头看向白猫,面色缓和下来,开口道:“醒了?那就过来。”
听到这话,白猫呆愣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跳下矮榻,一颠一颠地走向书案。
走到桌下,魏宇韬俯身,把它抱了上来。
白猫上了书案后,还是走到老地方,在案上的一角卧下。
不经意间,猫爪子碰到了案上的书信,魏淑丹抬眼一瞧,看到了梅姝的字迹。
她迅速起身,往前两步,把信往自己面前扯了扯。
魏宇韬不明所以,以为它故意玩闹,就没有遂它意,伸手压住了信纸。
白猫只得头抵着他的手,凑近了去看信。
“展信佳……已得张道人同意,即将……”
还没看几个字,魏淑丹就感到头晕,眼前还有些朦胧。
她后退一步,甩了甩头,然后一只爪子搭在书信上,看向魏宇韬,叫了一声。
“喵?”梅姝怎么了?
看到白猫的动作,魏宇韬有些奇怪,“不是在玩?”
“喵!”你才爱玩!
魏淑丹被自己兄长的话噎了一下,又叫了一声,爪子不耐烦地拍了拍信纸。
魏宇韬这时才明白白猫的意思。
他神色一顿,松开信纸,语带冷意:“西州城内乱,知府二公子遇刺,疑是城内混入了奸细,正封城查验。梅姝被滞留在那,暂时回不来。”
“喵?”那怎么办?梅姝安全吗?
白猫的爪子搭上魏宇韬的手臂,急切地叫着。
看白猫焦急的样子,魏宇韬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说道:“不必担心,知府家大公子与我是旧交,我会写信托他照顾,你尽可安心等梅姝回来。”
“喵。”
白猫第一次在魏宇韬面前点了点头,然后趴回案角,盯着书案上的信,思绪万千。
算算日子,梅姝离开历城距今,已近二十日。
若刚才没有看错,梅姝是找到张道人了。若非遇到西州城内乱,他们此刻应该是在回历城的路上……
怎么这段时间哪哪都乱?
魏淑丹心烦意躁地闭了眼睛,尾巴不由低甩。
好在梅姝出门时带了她的近卫,不然……
不然还能怎么办?一只猫怎么去救人?
要是能回到自己身上就好了,带上百十号人,她可以直接去接梅姝回来。
见白猫默不作声,魏宇韬摸了摸猫脑袋,转而问起其他:
“你怎么知道沈季和那奸细在城门见面?是跟着沈季找到的?”
话音刚落,白猫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没有回应。
见状,魏宇韬捏起猫耳朵,轻轻往上一提,好笑道:“别装不懂,知道你听得明白。”
“喵!”
魏淑丹白了他一眼,然后甩了甩头,想把耳朵从他手里挣开。
是你说要藏锋于拙的,可不是我敷衍你。
见白猫起身,示威般举起了爪子,魏宇韬笑着放开手,说道:“好,不动你。”
白猫这才把爪子收回来,又本能地舔爪子、梳毛。
魏宇韬看着这猫的神态,莫名觉得熟悉,叹道:
“说起来,你的性子同我妹妹像极了,也是个急脾气。”
闻言,魏淑丹一愣,抬头望去。
在看到兄长面上的忧愁后,她缓缓放下爪子,低了头,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不是她不愿与哥哥相认,而是目前实属多事之秋,不必再多一个人为她的事担忧。
倒不如让哥哥觉得她伤好后就能醒,至少有个盼头。
白猫低头不语,魏宇韬以为它还因梅姝的事而担忧,便拍了拍它的头,说道:“来,我们好好说说。”
“喵?”
闻言,魏淑丹疑惑地看他一眼,心想要说什么?她现在是只猫,说不了人话。
但看魏宇韬神色认真,眼下的青色虽不明显,但也能在烛火下看见。
“喵。”
魏淑丹不忍破坏自家兄长这片刻的轻松,就随意地应了一声,顺势趴了下来。
见白猫安静地看着他,魏宇韬心念一转,从案上笔架取了一支笔,接着在手边的白纸上写了一个“精”。
然后,他对白猫招了招手,指着字,对她说道:“你是有些道行,修行出来的白猫精,对不对?”
话音刚落,魏淑丹瞪大双眼,没有想到兄长会来这么一出。
他,他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猫彻底呆滞在桌案上,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
是她没有睡好,出幻觉了?
见白猫这副样子,饶是猫脸上的毛再厚实,魏宇韬也看出它的惊诧来了。
“咳咳,玩笑话。”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眼神有些游离,欲盖弥彰地找补道,“说回正题。”
听到这话,魏淑丹终于回过神来。她咽了咽口水,心神间还是有些迷茫。
哥哥是将白猫的奇异之处归结为神仙志怪吗?
白猫精……这可真是高看她了……
可他已然想到神仙志怪,为什么又没想过,他的妹妹有可能变成一只猫呢?明明刚才还说她像来着?
片刻功夫,思绪就已纷乱不止,魏淑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白猫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魏宇韬不免有些后悔。
许是他多日操劳,真的昏了头?竟然问了这么个荒诞的问题。
这白猫也就是有了些灵性罢了。
可……这灵性未免也太足了些……
想到这,他立即停止了过分发散的猜测,收敛心神,正色道:
“先前梅姝同我说,你的爪子沾染了异样的香气,但那香气是从我衣袍上来的。”
“喵。”魏淑丹一听,是有这么回事,遂微微颔首。
“我思来想去,在这上面做手脚的,多半还是沈季。对吧?”
“喵!”
“原来如此。”魏宇韬见白猫承认,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但见此情状仍是心中一悸。
他顿了顿,又追问道:“先前你一直有意无意地防着沈季,就是因为此事?”
“喵。”
听到这,白猫下意识地舔了舔爪子,低低地叫了一声以作回应。
原来哥哥也察觉到了,看来她自以为隐藏得不错,却还是轻易被人看穿。
“信鸽所的丢失的鸽子,也是他的手笔?”
“喵……”
这就说来话长了。
白猫看着等她回复的兄长,心下无奈。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要她现在讲明其中关系,实在是为难她。
“不能说?”魏宇韬见白猫踟躇的模样,不明所以道。
“喵嗷!”不是!
闻言,魏淑丹跳了起来,举起前爪就往他面前比划。
但看自家哥哥面上犹疑不定,时不时还闪过疑惑地神情,她的比划也愈发地快速。
只是这些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明白,又怎能奢求他人看懂?
魏淑丹越想,心情越是低落,最后,还没比划多久,她就泄了气。
谁知,魏宇韬反倒看明白了:“事情复杂,但确实是沈季动的手。”
“喵!”白猫眼睛一亮,忙点了点头。
“那今日抓捕沈季的面馆,就是他们二人先前见面密谋之地?”
“喵。”
魏淑丹用力地点了点头,见兄长的面上露出了悟的神色,不禁感到欢欣鼓舞。
这下她终于能够安心了。
沈季已然被抓,那奸细也在审问中,只待问出父亲所中之毒,便能给江大夫他们提供一些解毒药物的参考了,说不定还会有解药呢!
白猫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趴下。
魏宇韬突然把手伸到她面前,眼含深意道:“还有一事。”
“喵?”
白猫抬头看向他。
“二营的事,与你有关。”
话音刚落,白猫身子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
“喵……”
她这也是为了让奸细暴露出来,提醒他们留心沈季嘛!
“好。”魏宇韬见白猫承认了,眉心紧锁,“那耗子也是你抓的?”
“喵。”
白猫见势不对,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惊慌。”魏宇韬伸手将退到桌沿的猫给拉了回来,继续问着,“那就是你纵鼠伤人,对么?”
“喵……”
白猫看着他的眼睛,莫名感到心虚。
她承认,这法子是低劣了些,可也是情势所逼啊!若有其他方法,她绝不会出此下策。
“那你是如何使得那耗子只咬对的人?” 魏宇韬将白猫轻压在桌案上,双眼牢牢地盯着它。
“营区士卒的床榻基本连在一起,稍有不慎,便会误伤他人,这些你想过没有?”
“喵……”
想过。
魏淑丹避开他的视线,低声叫道。
但她用了秘药呀!
想到这,白猫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然而张口却只能发出猫叫声:“喵嗷,喵!”
“近来敌寇在外窥伺,想要混入历城的细作从未断绝,两营将士本就烦躁异常,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疑似患有鼠疫的人……”魏宇韬面色难看,沉声说着,“军心便散了。”
说完这番话,就见白猫澄蓝的双眼满是委屈,讨饶般的伏下身子,低声唤着。
他心中顿时有些不忍,可终究还是硬了心肠,将话说清:
“若非当晚查封及时,那制毒之人便借着沈季的力,早早脱身干净。”
“喵?”什么?
魏淑丹听他这么说,大吃一惊。
那晚她明明避开了人,也仔细观察过四周,沈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喵嗷,喵嗷!喵嗷……”
白猫着急地从魏宇韬手下挣脱,随即前爪搭上他的手腕,不住地叫唤。
“沈季没去二营。”魏宇韬了然地轻拍猫爪,冷声解释着,“那奸细被咬后,就立即跑了出去,我的人截住了他,审问一番才知道,他和沈季留有后路。”
“喵!喵?”后来呢?
“但这后路仅有沈季能运作,故而我派人先装作梦魇械斗。待布下密网,确保从历城内外都能堵住沈季逃脱的路道时,才放那奸细为饵,去找沈季。”
“喵……”
原来如此。
魏淑丹松了口气,不由得庆幸哥哥敏锐,帮她兜了底。
“只可惜沈季警觉,并未吃下这饵。”
说着,魏宇韬看白猫这般神态,不免心中郁闷。
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小猫!
“如今你可看出此番凶险?为何要用这个法子,就不能到我面前明说吗?”
“喵……”
听到这话,魏淑丹既愧疚,又心酸。
她如今只是猫啊,说不出话,写不了字,好不容易抓住沈季与奸细密会的场面,却转眼就让他们逃脱得无影无踪。
若她能告诉哥哥,哪里还会如此行事?
“罢了。”
见白猫伤心不已的模样,魏宇韬终是心软了,“我跟猫说这些做什么?你也未必会懂。”
闻言,白猫急着叫了起来。
“喵!喵!喵喵喵!”
她懂的!
她如何不明白军心稳固的重要性?
可是她没有办法呀!就连先前那满是猫爪印的字也只有梅姝认出来了,她能如何?
当时沈季已经从制毒之人手里拿了新的药,若她再不快些制止他,只怕会酿成大祸。
可魏宇韬只是冷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正当一人一猫僵持不下时,书房外近卫敲了敲门。
“将军,前线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