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纤瘦的绿树之外,一处溪流从片片大石上越过,自远而近地朝着青苔蔓延的丛林深处流淌。
在汩汩的流水声中,间或有几个“噼啪”的脆响。
可仔细听着,这噼啪声并非截断树枝而来,更像是鞣制的牛皮鞭子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鞭笞?
是谁在受罚?
“啪!”
“啪!”
一下,两下,三下……
溪流边,有个仅着蓼蓝里袍的青年男人,被绑在一棵不算粗壮的豆杉树下。
只见他低垂着头,黑发乱糟糟地耷拉在肩上,一圈深色的发带尚勾连着几股发团,要掉不掉地坠到男人的衣襟前。
再看他身上的衣袍,松散得不成样子,原先雅致的暗纹团花里袍,如今红一片,黄一片,靠近衣摆的地方更是沾了许多干结的泥块。
若站在他面前,细细看去,此人周身上下,只怕也就是那张略显白净的面容还能入眼了。
不远处,水声、噼啪声不断传来。
这男人眼皮翕动不止,片刻过后,终于睁开了双眼。
天光映在水面,光芒侵入眼眸。
杨文定只觉眼前或青或白、朦胧一片,他想伸手擦脸,可手臂一动,酸麻胀痛的感觉随即漫延开来。
“嘶……”
杨文定被疼痛引着,直接往自己的手臂看去,可映入眼帘的只有那层层束缚的麻绳。
而他自己的手臂,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绑在身后。
是了。
是了,他被敌寇挟持而走。
如今……是第十日了。
记忆缓缓回笼,杨文定的眼前终于明晰。
水流潺潺,鞭声依旧。
他被这突兀的声音勾起了好奇,遂沿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抬眼一望,就见面前湍急的小溪对岸,有群靛色衣袍的壮汉正在溪边休憩。
他们或躺或坐,或倚在树边,还有几个人守在隐蔽之处,手持大刀,似乎正在守夜。
鞭声……
杨文定快速地扫过眼前这帮人,终于在一片青黄相连的油桐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这个身影魁梧依旧,身姿虽然不如青年人那般孔武有力,却依然威武雄壮,透露着常年习武的坚韧。
杨文定看着这梗着脖子的老将,硬扛着身前的挥舞不止的皮鞭,愣是一声也不出。
“吴将军!”
这一声呼喊,石破天惊,把溪边休息的靛衣人都惊醒了。
可杨文定目眦尽裂,看着老将中衣都被鲜血浸染,面庞的髯须黏在前胸已然干结,他只觉跌入冰窖,周身发寒。
此刻,吴厉也听到了这声呼喊,费力地侧过头,眼角余光似乎和杨文定的目光对上,良久,老将眼中透出一抹欣喜。
万幸,小将军没事。
很快地,吴厉陷入了黑朦之中,头直直地往胸前靠去,丝毫没有顾及到前头落下了鞭子。
“啪嗒!”
尚在清早的山林中,这道鞭声尤其明显。
“吴将军!吴将军!”
杨文定着急地挣扎着,只想快速摆脱身上的束缚,去看这一直护着自己长大的老将,现在究竟如何了!
而在吴厉面前,挥舞着鞭子的靛衣人懊恼不已。
他本是收着几分,没想到这老东西犟得很,愣是受了这么久也不吐口,最后这鞭还落到脖颈上了……
可别真把人给搞死了,当家的可是特地交代过他们,要将这厮活着带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