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冰窖有两个,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只有六尺见方,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建好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大琥建国之初了。
地方窄小,取冰很不容易,后来就供宫人们使用。
大的那个是老皇帝顾锦登基之初修建的,大得跟个地宫似的,里面的冰长年累月的堆积着,在过去几次大旱中,派上了大用场。
平日里,主子们要用冰了,都是宫人领了牌子,在专门的看冰人的陪同下,去凿几块。
取冰,也需要一些程序,为的是保持冰块不被污染。
顾枫从小锦衣玉食,是根本不可能下冰窖亲自取冰的,所以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宫人提前为他备好狐毛大氅,在前引路。
绕过养心殿后,往西北角方向行了半盏茶时间左右,到了。
内侍打开地宫门,门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
宫人在前,顾枫在中,尤四殿后,还有一队士兵在地宫上待命,里面光线昏暗,冷得刺骨,实在不像有人会长期藏匿在此。
可很快,顾枫发现他错了。
地宫中央有一块巨型冰块,中间凿出凹槽,身量和宽窄刚好够一个女人躺下,走近了,冰块旁放着几床棉絮,一盏煤油灯,一个红泥小火炉,还有一个残留药汁的药罐,旁边有一坨油纸包着几块冰得跟石头似的大饼!
显然有一个人躺在冰槽中,而另外一个人日日夜夜就守在这冰窖中陪伴。
好一对苦命鸳鸯啊,见此,顾枫忍不住冷笑。
尤四探着脑袋观察一番,得出结论,“殿下,人跑了,我们来晚了。”
顾枫横看他一眼,没说话,上前移开炉子,手指一触,那炭火还未冰得发脆,以这里的温度来判断,炭火才熄没多久。
他眉目漠然,道:“尤四。”
“微臣在。”
“你带人,搜遍在西北角的每个角落,他们一定还未走远。”
“是!”
另外一边,老皇帝身边的王俊派人来报,老皇帝好像快不行了,顾枫眉心一拧,只得快步赶回养心殿。
皇宫中某一处,李昭昭浑身湿漉漉的,眼皮半闭半阖,浑身冰冷,虚弱不堪,她望着一直抱着他的男人,眉目英俊,眸中爱怜溢出,拼命搓着她臂膀,为她取暖。
虽然但是,在美男子怀中是一件美事,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谁?”
闻此言,安子堂如遭雷击,背脊一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忐忑小心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李昭昭摇头,“你是谁,我又是谁?”
最坏的情况还是被邱神医言中,她失忆了。
她迷蒙的眼眨巴着,很是困惑,但不想跟个小猫一样躺在他怀中,又道:“你先放我下来。”
安子堂摇头,“你才苏醒,身子很虚,若不在我怀中取暖,会有生命之忧。”
这话好生吓人,李昭昭却是不信,此刻她对面前这个男子一点印象都没有,四处打量,自己身处一个平房之中,就只有她与他,孤男寡女。
周遭并无第三人。
她非要下地,安子堂自是不肯。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昭昭,别任性,我不会伤害你。”
“你到底是谁?”
“我是安子堂,你是我的妻子。”他音色里夹杂着一丝凄清。虽有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不记得他是谁时,那种堵心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李昭昭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五官英挺,气质卓然,可当下头发蓬乱,胡茬都长出来了,一副很久没梳洗打扮的邋遢模样。
可怜兮兮的,却又强硬的抱着她,非说她是他的妻子?!
李昭昭顿觉自己还没长大,怎么可能去当人妻子,她不能接受。
她费力去想自己到底是谁,可任脑仁榨干了,脑中也一片空白,双手扶住脑袋,她蹙眉,痛苦异常。
安子堂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别去想了,你还在生病,你可以当我是你的暖炉,仆人,拐杖,任何你觉得舒服的东西。但我不能放开你。”
“昭昭,听话好吗,就这一次。”他喃喃乞求着。
她的倔脾气原本是他珍而视之的,可在脑子糊涂的情况下,简直跟个倔驴似的。
因为没了记忆,一个陌生男人对自己又抱又搂,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昭昭虽还很虚弱,但已经有了强烈的反抗意识。
她先是乖顺的靠在他肩头,就在他以为她不再挣扎后,耳朵一阵剧痛!原是她张嘴咬住了他耳垂,顿时耳垂和脸颊相连处的皮肤撕裂,血温热热的流入颈中。
趁他痛得缩手,李昭昭推开他,踉跄着推门而出,拼劲全力呼喊,“救命!”
安子堂忍着耳朵撕裂之痛,飞快追出去要把她拉回,他们藏身的地方就在西北角最偏的点水所,这处地方一向很少使用,老皇帝很久都未上朝,官员都未入宫,更别论滞留了。
这处歇脚处的平房很少引起注意,也是安子堂选择的原因。
李昭昭在冰窖中承受至阴疗法,他也咬牙裹着几床棉絮陪伴,他甚至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邱神医吩咐汤药得每三个时辰灌一次。
不然不但没疗效,躺在冰槽中她还可能会随时冻死。
皇天不负苦心人,第七天时,李昭昭终于苏醒,安子堂憔悴脸庞上,眸中迸发精光,眼眶都酸了,他忍着泪不掉,掉下来也会凝结挂在眼下,万一她看见了,心疼了怎么办。
正在此时,有人通风报信,顾枫一行人正找了过来!
安子堂来不及收拾了,抱着将醒未醒的她就来到点水所,因为不远处的杂草丛中有出宫的小路。
凌飞峦正在外面等着接应他们,当然这条隐秘小路也是他告诉安子堂的。
两人互相交换秘密,早就连成统一战线,更为了李昭昭,默契得跟亲兄弟似的。
本来只等李昭昭在点水所恢复体温,休整片刻,安子堂就可带着她从小路出宫,他们再谋后计,但还是失算了。
李昭昭失忆了,完全不记得他。还以为遇到危险,反抗激烈。
天气转暖后,地上覆着那层薄雪都渐渐化了,形成一滩滩水渍,倒映出宫殿的飞檐翘角。
她慌乱的脚步踩碎这片倒影,后实在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很快,一双镶金丝绲边的白靴停在她跟前。
李昭昭费力仰头,恍惚以为天策神将下凡了。
那人戴着青白糯玉的发冠,似笑非笑,扶起她,垂眸道:“原躲在这儿。”
李昭昭仍然迷惘,“你认识我?你是谁?”
顾枫眸中讶异一闪而过,不过他已领教过她无数次小花招,收敛眼神,面容如常。
此刻,安子堂见顾枫出现,还拥着她,心神俱裂,大喊,“顾枫,你放开她!”
顾枫则轻轻揽住她肩头,让她转了个面,配合着她的“演戏”,问:“那个男人,胡子拉渣那个,跑过来了,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