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据传，此次疫情应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将鬼族全灭，将所有已死之人打回幽冥世界，不许这人世上再留下如鬼族，这样不生不死不阴不阳的族群。”
    我听着不禁愕然，全灭？这手段似乎有点狠辣。
    我虽只是半鬼，对于我父亲所创的这等不生不死的族群，其实心里亦无甚好感。鬼族之人，多因贪婪永生而修习鬼遁之法，成鬼后大部分因欲望得不到满足而心理扭曲，仗着不死之躯，欺凌弱小，残害生命，为修真界所不容。尤其对我而言，半鬼作为他们唯一可入口的食物，他们每每看我时，眼中的贪婪与恶意，如同那饿狼对羊羔的垂涎，实难让人心生欢喜。
    然而，我也知道，鬼族之中，亦不乏因心愿未了而徘徊于世间之人。他们或因挚爱离世，或因家国破碎，心中所愿未了，故而不愿踏入那幽冥之地。成为鬼族，虽能不死，却也要承受无尽的孤寂与饥饿，永远得不到满足，再也无法感受人间烟火。此等痛苦，亦是难以言喻。
    “属下听到此等传闻，立刻想到鬼主，便日夜兼程赶了回来。您虽非鬼族，但体内血脉与鬼族相连，属下担心……鬼族的纷争会波及到您。”罗飞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他对我的深切关怀。
    我轻轻一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晓你的心意，飞羽。你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这几年来，我闭关修炼，不会出去，也不想出去，外界的纷扰，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我转身走向屋内，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酒菜摆上桌。我招呼他们几人过来坐下。
    “今日过节，不说那些败兴的了，好久没有如此团聚了，我们一起，饮酒赏月可好？”
    酒过三巡，欢声笑语中，我望着眼前的弟子们，心中充满了欣慰。他们已不再是当年稚气未脱的孩童，如今都已是独当一面的青年才俊。我轻轻叹息一声，仿佛看见他们小时候的的影子。
    本来啊！我这一世，就立志自己要好好生活下去即可，只要好好生活，何须自寻烦恼呢？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凉意。我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中，皎白如玉盘，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忧伤，不知那人……是否也在望着这轮明月。
    酒过三巡之际，其他人皆还是玉树临风，面不改色，唯独我，双颊微醺，步履已是不稳。
    心下想着，几个孩子都还没醉，我先醉了似是有点不成体统。
    于是，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将他们五人推上渡船，谁知他们看我站立都不稳，不肯离席，皆言要留下照料我这醉鬼。我佯怒，瞪圆了醉眼，厉声训斥他们一番，他们面面相觑，终是无奈，只得依我之言，纷纷上了渡船。
    渡船渐行渐远，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转身之际，我已是踉踉跄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扶着石壁，一步一步地往住处走去，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云端，飘忽不定。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我转头望去，只见凌光正站在我的身后，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他轻轻扶住我的腰，防止我因酒意而跌倒。
    “师尊，您喝多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凌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透露出他对我的深深关切。
    我摇摇头，试图推开他，但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抗拒他的扶持。本想对其怒视，但我视线实在模糊，只能凑近些才能看清他略发红的脸。
    “不听我的话……明日去惩戒堂自己领罚。哼……”
    我心有不满，小声呵斥着，但实在晕的厉害，只能靠在他肩上，一步一步向住处挪动。
    他比起来时，看起来成熟不少，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已不能称之为少年，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但恍惚间，眼前的人让我一瞬梦回那个人。
    白衣银冠，飘逸如风，笑的一脸肆意洒脱，眉目里带着几分放荡不羁，总是看着我，唤我阿幽……
    我微微摇头，用力挥挥手，想要挥去眼前的幻象，我本意只是驱散心中的迷雾，却不料指尖轻触之处，竟是凌光的脸庞。
    此举让他惊愕万分，面容凝固在那一刹那的惊愕之中。
    凌光似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不自主地一侧，而我，却因这一推之力，身形不稳，重重跌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师尊！弟子冒犯了！”凌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欲将我扶起。他的脸上满是自责与惶恐。
    我跌坐在地，感受着冰凉的地面透出的寒意，神志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我声音冰冷：“我自己能起，你且退下。”
    我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开了凌光伸过来的手。我背对着他，声音中透露出几分疏离：“你且退下，回你的住处去吧。”
    凌光似乎仍是不解，他紧锁着眉头，试图追问：“可是师尊……您这是为何？”
    我转过身，目光如冰，直视着他：“你且退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我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像是被我冷漠的语气所震慑，脸上露出了几分茫然与不解。他试图解释：“师尊，方才不是好好的吗？为何突然……”
    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我让你退下！你太像他了……他是我的心魔，是我无法摆脱的阴影……”
    言罢，我转身离去，留下凌光在原地。我无暇再顾及他，逃跑一般地回到住处，紧紧关上门，一夜未出。
    我深知我的举动可能对他有所伤害，他对我满心尊敬，一番好意，担心我酒醉伤身，想留下照顾我，但被我冷言拒绝，想想必是伤心了。
    但我别无他法，那一刻，我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龚霖泷了……
    一样的青春肆意，一样的深情凝视，连那对待我小心翼翼的动作都很像。
    我不能再想起来这个人了，也不可以再想起了。
    这个人，对我诸多欺骗，杀了我的玲珑，他对我那一点点一往情深，也都不是他自己的，从头到尾，爱我之人只有玲珑，而他，只是个占据了玲珑全部妖力和记忆的人。
    我对他不可再有爱，只能有仇恨。
    我手指扶上自己额头，闭上眼睛，下了决心。
    忘川之水，人生如流，前缘消散，往事难留。
    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