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前方,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纸人,神色肃穆地拉开一张明黄的帛卷,随后开始高声宣读。
“各宫娘娘现已全部到齐,此刻开始每日的学习,今日继续研读《女则》!请诸位娘娘务必认真学习,将其奉为守则,以此博得圣心。”
紧接着,便是冗长且枯燥无味的读书声响起。我趴在地上,只觉阵阵倦意袭来,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是在何时,我隐约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又来新人了,这小娘子也不知是因何缘由陷入这个梦魇的……”这语气,仿若一个年轻的女子。
“老子才不管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得清楚怎么出去才行。”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位略年长些的妇人。
“若能知道的话,咱们便能出去了,还用得着天天装扮娘娘玩这样的游戏吗?”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这几个声音皆为女子之声,但那语气和态度,明显都不似寻常女人。
我不由得微微侧头望去,果不其然,正是我身旁的几个身着宫装的妇人在低声讨论。想想我自身的境遇,我暗自猜测,这几个妇人想必也定然是从外界误入这梦魇之中的人。于是,我也幽幽地开口说道:“几位娘娘,不知你们进入这黄色梦魇已有多久?在下昨日方才到来。各位定然是前辈了。”
听到我称呼她们为娘娘,其中有个女子不禁打了个寒战,狠狠地瞪向我一眼:“老子哪里看起来像娘娘?”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女子一头如乌云般的长发,盘绕在脑后,其间插着两朵艳丽的红色牡丹,眉眼婉转含情,唇角微微含笑。倘若忽略她那极为粗犷的言语,明明看上去是个极为清丽婉约的女子。
“老子乃是堂堂钧天界信阳上仙!无论走到何处,不都被人夸赞英明神武、风采非凡。这个魇魔实在是太没有品味了,给我弄成这么个娘娘腔的假身,老子一身的武艺,一身的神功,全然无法施展,想要出去却始终找不到办法,被困在此处都几百日了!”
信阳上仙?为何这名字听起来这般熟悉?
我于记忆之中苦苦搜寻了半晌,忽然间灵光一闪!
“您竟是钧天界的信阳上仙?那您必然认得泷琰真君。”
她满脸皆是疑惑之色地看向我:“阁下是何人?”
“上仙定然不认识我。在下乃幽冥界的一介孤魂,御龙幽。”
她听闻此言,瞠目结舌地指着我,半晌之后,突然大声叫嚷起来:“什么?御龙幽?”
周围有众多人纷纷侧目而视,远处的几个纸人宫人也将目光投向这边。我们几人即刻噤声,迅速低头俯首,身子几乎都要贴到地面之上。
等了许久许久,感觉那阵骚动渐渐平息过去,我这才悄悄抬头,只见信阳上仙正扭头激动地看向我,仿佛已认识我许久一般。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回忆里继续搜寻,自己究竟何时又结识了这么一位大仙,然而思索良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何时认识过九重天上的上仙。
“御龙老弟……”信阳上仙压低声音,激动不已地对我说:“你不记得我了?也对……你只认识在人间的我,是我啊!我上一世渡劫时在人间的名字乃是武天信!”
武……武天信?
这下轮到我瞠目结舌了。
也怪不得她如此烦闷郁卒,我记忆中的武天信,虽说外表俊朗非凡,那眉目俊秀得仿若精心雕刻而成,可却实实在在是个粗壮的汉子,身材魁梧壮硕,肌肉盘虬纠结,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武者的风范,实在是与这深宫中的娘娘没有半分沾边之处。
不过,原来武天信亦是天神下凡,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怪不得在前十几世中,最后皆是由武天信手刃龚霖泷,原来他的使命便是拨乱反正,只要错过情劫便要重新来过。
“原来您是信阳上仙?为何您也被困在此处啊?”
在此处能有旧相识,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大家聚在一起,总归比独自一人思索出去的办法要好得多。
这时,旁边那位欢脱的少女满是好奇地也扭头看向我们,说道:“信阳上仙,你们相识呀?这位姐姐是来救咱们出去的吗?”
信阳上仙旋即正色说道:“极有可能,七殿下,这位可是我钧天界武神太子泷琰真君的心上人,他既然在此出现,那就表明泷琰真君正在竭力破除此魇,咱们离开此梦魇之日,指日可待!”
“武神太子的心上人?照这么说来,姐姐您是天界的仙子啦?仙子姐姐,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我在这儿被困了好多好多天啦!每日都心惊胆战的,就害怕被这些纸人选中去侍寝。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我身为一个生于宫中的皇子,竟然在此处变成了困在宫中的一位妃子,堂堂男子汉,一想到有可能会被抓去侍寝,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实在是太可怕了!”
原来这位便是失踪的七皇子。
我不禁感到一阵汗颜。其实,我真的很想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告,告诉他们,我如今确实也不清楚离开这里的办法,我自己都还处于迷茫和探索之中。而他们满心期待、寄予厚望的泷琰真君,连进入这梦魇之地都无法做到。
可是,望着他们那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眼神,我知道此刻绝对不是说出这些令人失望话语的时候。如果此刻把真相说出,无疑会让他们更加崩溃,所以,我只能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告知实情。
“我刚刚才来,还不太清楚这梦魇的可怖之处,待我仔细探查一番之后,必定能够带你们出去。方才你们说……怎么,还要侍寝?”
我正满心疑问,正前方陡然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声。
“不要!不要选我!今夜我绝不要侍寝!此前去侍寝的人一个都未曾回来,即便有回来的,也都变成了怪物!我不要!公公!你们看清楚啊,我是男人!我本是这皇宫里的太监,怎能够侍寝?”
只见纸人宫人手持一把长长的尺子,指向人群中的一处地方。被指中的那个满头珠翠的女子,表情先是错愕,而后迅速转变为绝望,猛然站起身来大声哭喊,边喊边朝着一侧退去。周围原本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每个人望向她的眼神中都饱含着同情,然而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缄默。
“的确如此,每日的会议结束,都会有一个纸人太监用那把尺子随机指中一人,将其带走侍寝。而被侍寝的那人就再也不会现身了,偶尔有几个再度出现的,都变成了外面长巷中半夜游荡的怪物,极为惊悚吓人。”
旁边那个一直未曾说话的懒洋洋的女子,在此时低声向我解释道。见我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自我介绍起来:“忘了说了,咱俩应当是最为熟悉的,最近这几十年基本天天相见,我叫徐廉,是黄泉的摆渡使。”
我只觉眼前一黑,眼前这个美娇娘?竟是徐廉?
那不是黄泉渡船上的老船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