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神态闲散肆意,若无其事回到办公椅,坐下之后,眸光淡定朝斜睨去,懒懒看了顾南枝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出现短暂的一瞬交汇,顾南枝最先羞红住脸,顷刻低下头,避开他戏谑的目光。
心神羸弱的人永远都是输家。
傅既琛扬眉轻哂笑,在这片静谧的暧昧氛围里,释放出一种非常不怀好意的笑意,却笑声低沉浅淡,似有若无,偏偏又夹带着一种恶性趣味的审视。
旋即,他眸光一沉,快速敛回打量她的目光,面色已然恢复往日的沉着与笃定,不疾不徐说了句“进来。”
大门缓缓开启,走进一个身姿苗条婀娜的陆之柔。
她娇俏扬起一缕甜美的笑,犹如春风拂过湖面的暖煦,正用着崇拜又迷恋的眼睛看向傅既琛。
视线在触碰到里面还站着个顾南枝时,甜美笑容忽而滞固住,一双透亮勾人的眼瞳,更是以极快的速度闪现出一抹伤,那是一种秋风扫落叶的萧索凄凉状,虽然,她后来用着欢快的弯笑眼将其很好掩盖掉,可顾南枝还是看见了。
“南枝也在啊!”她轻步朝顾南枝走来,笑容纯真无敌,无懈可击!
顾南枝反而显得有些不自在,挽了挽脸颊两端小碎发,才拘谨回道“我上来送销售报表。”
而在她说话的时候,陆之柔已亲昵搂住她的手肘,视线非常刻意往顾南枝的红唇瞧去,却又关切反其道问之“在行政部怎样?还适应吗?新同事对你还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一连四个问题,问得顾南枝一愣是一愣。
“你……”她翕动着浓睫,侧过眸,紧盯着眼前那双狐狸一般的勾人眸子,心头渐渐升起迷雾,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行政部的?”
“因为……”陆之柔捂住嘴娇媚嬉笑一声,魅惑的眼瞳先是瞥向办公桌男人,而后,缓慢回归到顾南枝脸颊上,神秘兮兮贴近她耳垂边,刻意压低声线,偷偷说“因为,是我让既琛把你调岗上来的。”
一霎,顾南枝全身所有血液集体沸腾冲上头颅顶端。
这算什么!?
忽又联想起刚才就在这里,她与傅既琛针锋相对的画面,他问“你觉得是我调你上来的?”
她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她说“难道不是?”
救命!好不要脸啊!好自恋啊!
他当时一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迷之自信吧,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又丢人了。
眸目轻轻抬,朝侧方办公椅坐着的男人怵然睨过去。
果真!男人心情大好瞧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只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像在打量即将收归囊中,仍在垂死边缘挣扎的诱人猎物般。
志在必得!
她心下茫茫然,更是颤颤然,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而这一次,已无需她开口恳求。
因为,在她羞耻发呆的这几秒空隙里,男人已肃然下达逐客令,朝她冷声说道“你出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仍僵怔在原地。
进退踟蹰间,却见陆之柔已非常知情识趣放开她的手,朝办公椅坐着的男人款款走去,亲密从后方环住男人的脖子,脸挨着他的脸,咧嘴问道“在看什么呢?”
男人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在她手环过来的刹那,便扬起一只结实的臂膀,朝陆之柔的细腰探过去,一揽,一扯,一个用力,当着顾南枝的面,将陆之柔整个亲密搂进怀抱里。
陆之柔坐在他的两膝上,讶异吃惊‘啊’一声,回神后,脸上原就挂着的那抹笑容,即时延展至最大弧度,整个人娇羞如二月杨柳飘絮,快要溢出眼眶的幸福与甜蜜。
“还不快点出去?”
男人没有看怀中陆之柔,而是二度开口,朝着柜子前愣神站定的顾南枝,冷峻不悦道。
顾南枝被他二次下达逐客令,那种从小被人嫌弃的感觉油然而生,背脊一僵,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境界,难堪中,看向他的眼眸渐渐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她仍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底被铁板钉钉住。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根本抬不起脚。
*
浑浑噩噩,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回到行政办公区。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觉得整个过程像困顿在一个虚境里,似真亦假,却是噩梦的开端!
哥哥真的好过分!既然决定要跟陆之柔玩真的,为什么要招惹她,抱她,吻她,为什么……
她不懂。
经过那晚之后,他是不是判定自己是个随便的女人,所以才会轻视她,轻薄她?
眼睛好痛好痛好痛,有种生涩的反酸,一阵又一阵地针刺着。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胸腔像是有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好想哭,可是,这里是公司,不是家,同事们都在,她没资格哭。
强憋着泪水,一点一点忍进心田间,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负面情绪渐渐烟消云散,她环视一巡周遭,静幽幽,空荡荡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原来,已到了午饭时间,便又拉开抽屉,拎出手机,准备到食堂吃饭。
手机屏幕忽而亮起,铃声袅袅依依……
是陆之柔打来的电话,她问“南枝,你还好吗?”
顾南枝听后有一瞬的怔住,觉得她臭不要脸,心中嗔意火速滋生,怄气说道“之柔姐姐,我记得自己曾提醒过你,我并不期待你的每一次来电。”
陆之柔笑,难得低声温柔哄她“还在生气呢!”她默了一默,后又严肃说道“你是不期待我的每一次来电,但我享受每一次与你谈心的过程,因为……这会令我感到惊喜不已。”而后话锋一转,淡声问“你跟既琛刚才在办公室做了什么?”
顾南枝心下一羞,蹙眉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亲过吗?”陆之柔不理会她的脾气,直接开门见山问。
她听后,脑袋嗡一声作响,心理防线顷刻坍塌,出现情绪崩溃的前奏,有羞有怒,发泄道“对!是亲过了,还是我主动的,我抱住他,非要亲他,你还想听更多细节吗?”说着说着,声音夹带着哽咽,委屈盘问她“陆之柔,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们俩搞暧昧,为什么还要调我到行政部?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像个傻瓜一样任由你们玩弄,嘲笑,毫无自尊心!”
那头默了半晌,颇有些内疚,缓了一缓,才说“南枝,不要说这些气话,我听了也会难过。”她顿了一下,试着用平常音,说“我只是想还你一个人情,你回来不就想见他吗?现在不也挺好的?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渴望的,双赢的局面有什么不好?只是……我希望你记住一点,不要玩过火。”
她捏住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白,静静听着陆之柔那些看似大度,却毫无三观可言的话术,气上心头,凛然反驳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要我陪你演一出,你是正室,我是妾室,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琴瑟和鸣戏?陆之柔,我告诉你,我没那么贱!”
陆之柔闻言嬉笑一声,不急不恼,说“南枝,瞧你说得没轻没重的,干嘛要挖条绝路给自己自贬身价?”眸光一闪,眼睛亮了亮,又讥诮说道“你这样妄自菲薄可不好,你在这头黯然神伤,那头还有人把你当宝来供养着呢。”
说着,停了一停,挑起眉峰,决绝又道“反正我是接受的,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我只是打通电话过来提醒你罢了,以后做那种事要干净利落点,不要让人捉到痛脚,你今天在办公室里的表现,实在让人捉急,南枝,舔完记得要擦嘴,五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会还需要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教你吧?”
顾南枝听完,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陆之柔,你还真是大方,我真是多谢你了!都搞不懂你要演哪一part,该如何接住你的戏了,你不是想要他吗?要我离开他吗?现在为何又将我推过去,我是皮球吗?任由你扔来扔去?”
“南枝……”她静默,语带迟疑,缓缓说“你可能恋爱经验比较少,很多事情只想到单线直行,可人性是复杂的,爱情更是,既琛他不是神仙,没法一下子就把那些过往回忆全部洗漱冲干净,他需要时间,所以……我会给他时间,让他一点一点走出这个缓冲期。”
她默了一下,又凄然说道“其实,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地犯贱,越是得不到,就越显得矜贵无比,既然他那么喜欢你,那么宝贝你,我就让他慢慢体会得到过后的空虚感,反正他早晚会有厌倦的那一天,而我们却是实打实,真正利益上的捆绑关系,这也是我的自信跟底气,我有的是耐心,跟他慢慢磨,等他回头找我的那一天!”
这些赤裸裸的话虽然难听,确实让人无从反驳,顾南枝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内心脆弱又敏感,自轻自贱的心理越发浓重,觉得自己是件任人拿捏,玩来玩去的货物。
但她长大后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势低人一头,便又硬着头皮,继续跟陆之柔犟下去,非常凉薄地说“还真是个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好女人啊!你这么放心,就不怕我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他,然后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吗?”
陆之柔闻言,在电话的那头心神猛然一滞,像是灵魂出窍,继而彷徨不已,须臾之后,又像一点就通,豁然开朗起来,勾唇轻笑的弧度逐步咧开,面带得意,非常笃定说道“南枝……不要说气话,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的!”
声线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顾南枝一直憋屈在心田间的那股泪,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她也像是灵魂出窍了,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定位,颤唇嗫嚅回答她“是啊,陆之柔真有你的!你说对了,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说完,自顾自地,非常没礼貌地凛然挂断了线。
陆之柔还真有你的,你说对了,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因为我知道名仑对他有多重要,他的妈妈在他面前那样惨死,他又怎么允许那个姓何的女人,带个孩子回来抢占这一切?
不会的!
依照他那样的性格,别说分一半了,即便是死,都不会让那对母子尝到一丁点甜头。
他就是个这么好强又倔强的人,还有那份不允许任何人蹂躏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