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青的脚,停在了距离姚荀脖颈不过一指宽的位置,闻声,侧首邪笑看向姜离。
萧远夏眉眼微惊,下意识去看自己被姜离甩开的手。
姜离眸光厉稔,自桌后绕出,一步一步走至林挽青身前停住。
抬头勾唇,姜离声音清晰,逐字逐句落在所有人耳中:
“是我让她偷的,如何?”
萧子安捏住酒盏的手,陡然用了力。
大殿上,片刻的安静。
“姜离,坐回去,莫胡闹。”陆泽淮站起身,声音比平时听来严厉了不少。
重重咽了口口水,姜离脸上笑意反而肆意了起来,带着抹挑衅的意思抬眸去看林挽青:“没有胡闹,的确是我让她偷的。”
林挽青上下深深打量了姜离一眼,嘴角轻轻一笑,竟是出乎意料地又伸出脚,带着抹看戏的神色,无谓地踢向姚荀的肩头。
喉咙里一声呜咽,姚荀身子随着林挽青的那一脚重重往外侧滚了一下。
姜离心头重重一颤,忍住了自己要出手的动作。
“姜离。”萧万辰缓缓吐了一口气,声音沉沉而起,“看来平日里太对你纵容了,竟是敢在三合宴上放肆胡言。”
“胡言不胡言的,皇上看看她身上的衣服不就一清二楚了?”
姜离弯下腰,伸手去扯姚荀身上的披风:“这件披风,是去年中秋宴上皇上给我的赏赐,我记得,那时候诸位都看见了,那今日,不会不识得吧?”
拉起披风的一瞬间,姜离瞥见姚荀身上遍布了红色的伤痕印记,随手又将披风丢下,却正正好将姚荀的整个身子都盖住。
周遭,响起了低低的唏嘘声。
“安合郡主偷万庆王的小章,于情于理这件事听来都极为荒谬。”齐越冷冷清清出口,乍听来似是在给姚荀开脱,实则语气里的怀疑不由分说,“不知安合郡主,是何故要偷万庆王的小章呢?”
姜离侧过头,越过林挽青的身子看向高位上的齐越,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偷就偷了,既已发生,还有什么询问缘由的必要吗?”
“只是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没用,没偷到不说,还让万庆王给捉住了。”
说话间,姜离抬起脚,假意狠狠踢了一下姚荀的后背。
姚荀身子蜷缩的更厉害了,她脑中一片空白,从听到姜离出声说是她指使的自己那刻起,她便无法思索事情。
“姜离!”萧万辰的话音里已明显带了恼,大掌重重拍了拍龙椅扶手,高声呵斥。
女子轻飘飘瞥了萧万辰一眼,双手握拳并拢抬至林挽青面前:“此事既为我主使,便由我担责。”
“要杀要剐,随万庆王处置。”
姜离不知道为何姚荀会偷林挽青的小章,但她下意识地想保护她,若是这个林挽青气急对自己下死手,不正好两全其美如了愿,让自己顺利回了家?
林挽青眉眼带着媚笑,垂眸盯住女子那张貌美的脸。
姜离生的好看,虽不及倾国倾城,但她有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让人望看过去便挪不开视线。
被林挽青盯得后背发毛,余光瞥看到姚荀因为疼痛痛苦难耐的抽搐,姜离刷地收回手,去摸自己腰间的小锦囊袋,再抬手时,一把匕首已执于手中。
姜离动作干脆利落,噌得一声拔出匕首,于掌心处转了一圈,旋即高高抬起,直指向林挽青。
林挽青丝毫未有闪躲,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丝。
匕首尖在林挽青面前一掌宽的地方停住,姜离轻笑道:“看来,万庆王是想亲自动手才肯罢休了。”
下一瞬,匕首被她翻转,利刃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浅褐色的瞳仁扫过匕首,林挽青鼻中轻哼了一声。
电光火石间,他的右手一把控住姜离的腰肢,左手把住姜离握着匕首的手,准确无误向着女子的脖颈处推去。
周遭,无人出手阻拦。
所有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便是林挽青再恼,也定不会在三合宴这样的场合动手。
匕首尖已经触及姜离的脖颈,女子昂着头,坦然迎上林挽青的目光。
“不要……”
万般寂静间,姚荀的声音气若游丝,艰难伸出手,颤抖着攥住了林挽青的衣摆。
“不是,郡主……不是郡主。”
感受到怀中女子身子猛然僵住,林挽青笑得愈发妖媚,匕首继续往姜离的皮肤里推去,视线却是抬起,越过姜离的身子看向殿门外方向:“你说不是便不是了吗?”
姚荀右手几乎完全没了知觉,甚至丝毫的痛感都没有,她勉力抓住林挽青衣摆的手缓缓滑落。
眼泪毫无征兆地往外涌出,姚荀重重闭了眼,拼尽了自己几乎是最后一口气:“是……二皇子。”
此话一出,大殿上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萧远夏握住玉骨扇的手缓缓发了力。
全部的扼制忽然消散,林挽青松开了姜离,神色满意的挑眸去看萧万辰,口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脚下一个踉跄,姜离险些没有站稳,半跪着扶地,无措的眸子去看姚荀,眉心重重皱着:“你说什么?”
姚荀再不去看姜离,只轻声,却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是二皇子,让我去偷…万庆王的小章。”
眸底重颤,姜离陡然扭头去寻萧远夏的视线,却只看见他垂着眸的身影。
“哼!”萧万辰已然大怒,大掌一把掀翻了面前桌上的酒盏,“萧远夏,你好大的胆子,给朕说清楚!”
萧知归惊得呼吸起伏不定,慌不迭看向萧远夏,又扭头去看萧流云,极小声道:“六哥,怎么办?”
萧流云皱着眉,极其细微地摇了摇头。
萧远夏神色未变,敛着的眸子仔仔细细看向手里的玉骨扇,直至父皇唤他,好片刻,缓缓站起身,深深看过林挽青一眼才转过身对着高位行礼:
“的确为儿臣所为。”
“儿臣,无话可说。”
姜离后背倏地冒出了密密的冷汗,脑中思绪僵着,她忽然又想起那日去花枝楼时的情景。
自己在回程的车马中醒来,全然不记得这先前所发生的事情。
只有萧远夏告诉自己的那一句‘谁让你嘴馋要尝那烈酒’。
所以,萧远夏骗了自己?
姜离喉头哽着,浑身血液倒灌,手脚发麻,震惊在眼中漾开,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远夏的背影。
“来人,将他架下去罚百杖棍!”萧万辰的恼意绝非一般,几乎是高吼出声。
“父皇。”萧子安忽然急促起身,躬身行礼,“百杖棍…二弟会死的。”
“谁敢求情,一律同罚!”萧万辰字字玑珠,言语里是不可侵犯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