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万庆中所有人明里暗里都想法子出去寻找姜离,只为了温木婉许诺的那个副将之位。
似是一夜间,城中空了许多。
苏楚楚守在林挽青跟前,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几乎每个晚上,她都能听到昏迷的林挽青口中低声喊着青青和姜离的名字。
她早就麻木了,或者说,她早就心死了。
太医的治疗调理并无什么差错,林挽青的身体,实则早就好了,只是他沉入了梦里,自己不愿醒来。
梦里,有苏青青,有姜离,有天下。
左右手边,如花美眷,皆是他所爱。
“青青。”林挽青闭着眼,闷声轻哼。
苏楚楚端坐在床边,听得分清,静静看着林挽青略显苍白的脸。
好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往出走,几乎一夜没睡,她脑袋有些昏沉。
“姜离。”林挽青不知梦到了什么,慌乱间,声音忽然大了不少,“别走。”
苏楚楚步子一顿,神色间有那么些许的无措,顿住不过一个眨眼,已然转身重又走回榻边。
拧干湿帕子,伸手给林挽青擦着头上沁出的汗,苏楚楚做事向来尽心尽责。
倏忽间,林挽青大掌抬起,一把抓住了苏楚楚的手腕,声音里满是哀求:“别走,姜离。”
下一瞬,男子睁开眼,直直对上了苏楚楚那双清冷又平静的眸子。
口边的姜离二字消散,林挽青怔神,盯着苏楚楚看了好片刻,掌中发力,声音沙哑:“青青。”
“青青,你回来了。”
“青青,我不会让你再受到危险了。”
“我是万庆王了,我可以保护好你了。”
苏楚楚心绪没有波澜,缓慢用力挣脱开林挽青的手,微笑道:“王上认错人了。”
“我不是姐姐,我是苏楚楚。”
所有的记忆宛若潮水一般袭上了林挽青的脑袋,他从那个美梦中缓缓回神,视线逐渐清明了起来。
没有苏青青,也没有姜离。
只有自己。
“姜离呢?”林挽青撑着手肘半坐起身子,气力虽未恢复完全,但心里下意识想着的,依旧是姜离。
苏楚楚收回手,起身去洗净帕子:“安合郡主走了。”
瞳仁缩紧,林挽青难得失声:“你说什么?”
“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洗帕子的手顿住,苏楚楚没应声,继续洗了下去。
“从前你对青青便是如此,现今还要在本王面前耍心眼!”
“苏楚楚,你虽和青青同貌,但你连她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若非阿母保你,你早就该死绝在冷宫里!”
“啪——”帕子被苏楚楚重重砸在了水盆里,发出响亮的声音。
苏楚楚回身,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在王上眼中,我便是如此的人吗?”
“害死姐姐的是我。”
“驱赶郡主的是我。”
“栽赃谋害后宫嫔妃的也是我。”
“自始至终,王上有询问过我一次吗?有查清楚过一次吗?”
“我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是桩桩件件都要安在我的头上!”
林挽青眸子睁大,靠在软枕上,气息有些不稳。
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苏楚楚,往日的苏楚楚温柔如水,向来不敢高声语。
其实,林挽青心如明镜。
从来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每一件坏事都是苏楚楚所做,但林挽青不愿多折腾。
自苏青青离世后,他将所有的怨气和不满,悉数堆积到了苏楚楚的身上。
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苏楚楚脚下发软,有些挪不动步子,她从未想过竟是有一日,自己敢如此大胆和林挽青说话。
背在身后的手撑住水盆木架,苏楚楚大口喘息着,好一会儿,垂下头,躲开了林挽青的视线,话音软了不少:
“王上昏迷那日,宫中大乱,无人注意郡主的动向。”
“等要找寻她时,她已经不在宫中了。”
“老夫人怒于郡主伤了王上,派了人去追杀郡主。”
“已经,有五日了。”
林挽青心中早有了不好的推断,那日姜离的话,字字珠玑,他知道,她会走。
追杀二字入耳,林挽青心头狠狠一痛,想也不想掀开被褥,只着一身中衣就往外走。
头一次,苏楚楚没有伸手去扶他,也没有出声阻拦,只是静静靠在水盆木架边,看着男子急切地往外奔去。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错的。
她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林挽青没有任何的停留和犹豫,只带了楚河汉界,直奔出城。
他顾不上去质问阿母,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姜离,找到那个安全又完整的她。
……
姜离二人行得很快,短短五日,行程已经过半。
不知是他们躲得好,还是追杀他们的人因为头一日的误导去了别的道,这一路上竟是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拦。
谨慎起见,姜离更是换了一身男装。
“郡主,今日您去驿站过夜吧。”小右子牵着马和姜离并排而行,小声提议道。
怕被人查到,连着好几日夜里,两个人都是分开过夜。
小右子去驿站住,顺带着打探万庆追人的情况。
姜离则是倚靠着墨渊,寻一处有围挡的地方过一夜。
姜离坐于马上,行得不快,抬眸眺望过高阔处逐渐沉下的夕阳:“还是你去驿站。”
“可…您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等回了蓬莱,还怕不能好好睡觉?”
小右子缄了口,听话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视线同样看向夕阳。
境外的景,绝非城中所能媲美。
夜色终沉。
和姜离确定好她所在的位置,小右子一人一马,往最近的驿站靠近。
这间驿站的驿首是个模样精明的矮小中年男子,正勤快地给已经坐下的客人递着茶水。
侧眼快速瞥了小右子一眼,驿守声音宛若公鸭:“坐。”
小右子贴了假的络腮胡,衣服也穿的极为粗糙,垮着步子往里走:“来壶凉茶。”
驿站内,人不少,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三四桌,有人趴着睡觉,有人倚靠着墙壁眯着眼小憩。
驿守已经转身往里走,经过小右子桌时,三角眼微微眯起,笑着露出一口发黄的牙:“小兄弟不来点酒?”
“喝酒做什么?”小右子捻了捻有些扎脸的络腮胡。
男子弯腰,靠近小右子,鼻子重重嗅了嗅,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小兄弟身上的女子香这么重,怎的这会儿就只剩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