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右子虽是垂首,但余光注意着邓仁的视线,脚下步子隐隐挪了挪,挡住了他看向姜离的目光。
邓仁走得很快,连夜离开了江陵。
无太多人知晓蓬莱郡主已到江陵的消息。
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当做可以利用最后一次的弃子送过来。
子时,叶子旭坐上了停在同安堂后门位置已经许久的马车。
“师傅,我先回去了,明日我早些来。”
叶子旭笑得温煦,对着许昌摇了摇手。
许昌站定于矮阶上,眉眼间一片沉淀,直至看着他上了马车:“旭儿。”
叶子旭乖巧地从车窗处探出头:“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我从前同你说过的,既一心从医,便不要沾惹其他事情。”
面上笑意不减,叶子旭规矩点头应声:“是,我记住了师傅。”
“路上慢些,莫要心急。”
叶子旭颔首行礼,放下车帘,示意侍从驾马离开。
直至离开同安堂附近有些距离,他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些,向后仰靠着,轻轻叹了口气。
他如何不理解师傅的想法呢。
叶子旭知道自己有些医者天赋,加上父皇的支持,所以才能有今日的作为。
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身为江陵独子,他终究还是会归于朝中。
师傅年岁已大,他不愿冲撞他,只想着能依则依,若是最后无法,再做其他打算。
前头驾马的男子一路无言,直至走到一处分叉路口,幽幽落声:“少君,咱还去和雪姑娘碰面吗?”
已经眯着眼小憩了一会儿的叶子旭忽然睁开眼,眨巴了好几下。
他和那位姑娘约定的时间是辰时,而现在,已经是深夜。
虽然无人看见,但叶子旭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掩面咳嗽了几声:“明日再议。”
“是。”付甘遵声,勒了缰绳,径直往回宫的路上驶去。
直至快临近宫门位置,付甘眼神好,远远地便认出来出宫的车马是齐越的:“少君,侯爷离宫了。”
叶子旭自方才起已经没了困意,闻声,伸手去挑车帘。
恰巧,齐越的马车相向而来。
“齐越。”叶子旭声音清澈高扬。
齐越坐于马车内,正闭目养神,听到叶子旭的声音,沉沉的面色稍显缓和了些。
驾马的侍从很懂规矩,两辆马车同时停下,车窗正好相对。
“怎么这么晚回宫?”齐越浅笑,“今日有重病之人拖着你了?”
叶子旭笑得明媚:“你不也这么晚才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齐越眉眼黯着,修长的指轻按在窗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无声敲着车身:“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得空多习些朝政之道。”
“整日往外跑,主君自是多有担心。”
叶子旭嘴角弧度愈发上扬,重重应了声:“我知晓。”
他向来如此,天生脾性温和却又有自己的主张,有人说教他,他永远都是一副我知道我明白的温顺模样。
但如何做,怎么做,叶子旭心里自有考量。
“当我不知道你?嘴上应得勤快,明日定又是起个大早去了同安堂。”齐越比叶子旭大不了多少,但却足够了解他。
叶子旭嘿嘿笑了两声,没回应。
直至马车又开始行进,叶子旭想起来关于姜离的事儿:“对了齐越,蓬莱的那个郡主已经到了江陵,你知道吗?”
轻敲着车身的手指忽然停住,略略发了力,齐越坐直了身子:“今日到的?”
不应该如此,他早就吩咐让人守住城门,一旦有关于姜离的消息,即刻通知到自己。
“是,且受了重伤。”
“我今日耽搁了回来的时辰便是因为在同安堂给她疗伤。”顿了一顿,叶子旭凝了神,“伤得极重,左臂几乎被箭穿透了。”
齐越心绪忽的一紧,身形往车外探了探:“她受伤了?”
点了点头,叶子旭有些诧异:“蓬莱的郡主来江陵做质子,不该是件大事?我还以为你会安排些接迎仪式。”
江陵中,何人不知晓主君唯一信任的人便是齐越,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全数都交由他处理。
背地里,甚至有人偷偷议论过,这侯爷是不是超出了少君地位的存在。
齐越缄了口没说话,接迎仪式自然是有的,却也并不隆重,但按照他的预想,姜离该是再有两日才会到达。
却没想,她不仅提前到了,还受了伤。
“她在哪儿?”齐越回神,低声询问。
叶子旭诧异神更浓:“方才我不是说了…在同安堂吗?”
“方钟。”齐越声音更沉。
方钟会意,对着叶子旭的方向颔首行礼,手中勒着缰绳,车马瞬时往远处奔去。
视线追着齐越的车马逐渐远去,叶子旭好奇且诧异:“只是因为没有迎接一个郡主就这么着急吗…?”
同安堂正门早已紧闭,方钟轻车熟路,径直将马车驾到了后门位置。
碰巧,一个小厮正端着无用的药渣走出来:“侯…侯爷。”
齐越脚步飞快落地,径直往里头奔去。
方钟算是心细,拉住了小厮:“今日来了一个伤了左臂的女子,住在哪儿?”
小厮一瞬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想也不想:“三楼东厢房。”
略微点头,方钟快步跟上齐越:“爷,三楼东厢房。”
齐越脚步不停,径直往那处而去。
直至在东厢房门口站定,齐越本要推门的手忽然停住了。
就是一直快步跟在他身后的方钟都是有些懵了。
侯爷同这个郡主见面统共不过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方才看爷的样子,明显是担心不假。
齐越心绪平缓了下来,视线看过面前的门,片刻,已然决定转身。
下一刻,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小右子被门前突如其来的两人给吓了一瞬,看到两人的脸,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江陵:“见过侯爷。”
在蓬莱时,他是见过齐越的,但在万庆时,他并不知道郡主曾单独同他碰过面。
神色微正,齐越定住步子没有再离开。
“我家爷今日一整日都在朝中,未曾迎接郡主,得知郡主已到江陵受伤,便急忙赶了过来。”
一句话,方钟说的是滴水不漏。
“郡主现在,可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