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了。
交代完所有罪状后,林婶子面如死灰,如同一滩烂泥似的歪倒在地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自己这条命,将永远停留在四十岁这年,而且死后也不得安宁,会被冠上毒妇的恶名,遭世人唾骂。
林婶子回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跟女儿,眼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
“娘……”林青霜红了眼眶,母女俩遥遥相望,唯有泪千行。
林有田闭上眼,颓然地叹了口气。
他真是搞不懂,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之前已经占了上风,只要再坚持坚持,咬死了不松口,就能置杜氏于死地。
为啥要在最后关头突然反口,导致功亏一篑?
是良心发现,还是中了邪?
江家五口被毒害一案到此算是有了结果,但事情还没完。
“鲍皮,你可知罪?”县令大人厉声喝道。
鲍皮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等用刑就全招了。
收买他的也是个老婆子,年纪大概在六十左右,长得挺富态的,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体面的嬷嬷,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出面作伪证。
鲍皮当了那么多年的伙计,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最善于捕捉客人身上的特征。
他记得很清楚,那婆子的手背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应该是烫伤所致。
听了鲍皮的口供,县令大人基本上能够确定了。
这个老婆子和到大牢探望吕秀娥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幕后黑手。
而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杜氏。
有了这些线索,要找到人还是不难的。
县令大人马上叫来了衙门里的画师,命他按照鲍皮所说,把那老婆子的画像描绘出来。
画师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不过一刻钟就完成了。
鲍皮接过来一看,叫道:“没错,就是她!”
林婶子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不敢开口说话了,说多错多,现在还只是她一个人的罪,要是再多嘴几句,搞不好全家都得拖下水。
“大人,既然这妇人曾经去过大牢看望吕秀娥,定然持有县衙出具的同意书,只要去查找对照一番,应该会有发现。”江漓提醒道。
有理,县令大人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让衙役带着画像去了东面的县丞衙,文书类的事务都归那边管。
那衙役走到半路,迎面就撞见了杜仁美。
杜仁美正提着官服的下摆,满头大汗地往公堂那边跑。
衙役赶紧拦住他,“杜大人,您哪儿去?属下正有急事要找您呢。”
“什么急事都等我回来再办。”说着杜仁美就要走。
衙役却不肯放人,“哎呀杜大人,此事十万火急,县令大人正在公堂那边等着呢!”
公堂?杜仁美马上顿住了脚步。
“什么事?你快说。”
衙役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然后道:“所以县令大人命我过来查查,看那天究竟是谁去探望过吕秀娥,我好回去禀报。”
杜仁美恍然大悟。
就是说呢,阿蛮虽然性子厉害了些,但绝不可能做出下毒害人那等恶事,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
“哼,让我看看那黑心的老东西长的什么模样,要让我抓到,看我不削了她的脑袋!”
杜仁美一把从衙役手里抢过那张画像,定睛看去。
大圆脸小眼睛,嘴角下垂成刻薄的弧度,一看就知道是个刁民。
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杜仁美又仔细端详了半晌,忽地心头一跳,急忙转身回了自己的衙署。
进屋后,他屏退了屋内的两个师爷,在架子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出了一本册子,上面有每日大牢探监的详细记录。
包括名字以及跟犯人的关系。
三日前显示,有一个人曾拿着同意书去见过吕秀娥,落名是黄姑,说是吕秀娥的亲戚。
杜仁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康嬷嬷,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
“行了,你拿去回复县令大人吧。”杜仁美放心地把那张记录抄录下来,递给了衙役。
衙役复命去了。
......
“吕秀娥,你们家可有叫黄姑的亲戚?”县令大人问道。
林婶子摇了摇头。
如果有,她又怎会不认识?
县令大人便猜到了是化名,也是,这种事一旦败露,是极有风险的,但凡聪明点的都不会用自己的真名。
想了想,县令大人决定用大海捞针法,把画像贴到外面的告示墙上,让全县的百姓揭发举报。
并悬赏三两银子。
围观的群众顿时沸腾了,争先恐后地跑过去看。
呜呜呜,这次押宝输了一裤裆,万一要是运气好认识那个老婆子呢?三两银子啊,多少能回点本。
“别挤,别挤,让我先看!”
“你那双死鱼眼都快看出火星子了,肯定就是不认识呗,赶紧起开。”
“这画得是个啥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人不都长这样嘛……”
公示墙边闹哄哄的,有人被踩了脚,有人被挤了腰,哎哟哟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刚巧从旁边路过。
女人长得膀大腰圆,跟个相扑选手似的,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她手里牵着的五六岁的小小少年却是个调皮的,甩开亲娘的手就从大人的腿间挤了进去。
“签儿!”女人生怕儿子被踩着,赶紧用自己硕大的身板子把那些人都撞开,冲进去把孩子抱了起来。
正转身要走,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到了公示墙上。
这个画像有些眼熟啊。
她又看了好几眼,终于想起来是谁了!
只不过杜府的人,自己能得罪得起么?杜大人还好,杜夫人却是个睚眦必报的,背后又靠着北安侯府……
“哎,三两银子呢,可惜不认识。”旁边的男人摇头晃脑,惋惜地说。
是啊,三两银子呢。
女人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心里天人交战。
有了这三两银子,签儿的病就有救了,即便是得罪了杜府,大不了丢了差事呗,自己再去谋别的出路,哪怕去码头扛麻袋,总不至于饿死。
想到这里,女人咬了咬牙,猛地伸手将那张画像揭了下来,然后大步往衙门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