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扛着尸体,熟门熟路地从后门拐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狭小的巷子,穿过巷子,就到了武林大街。
武林大街是凤阳府最繁华的地段,凤阳府并没有宵禁,因此白天车水马龙,夜晚也同样热闹。
尤其是青楼楚馆和瓦舍勾栏那些场所,更是灯火通明。
李宵当然不会蠢到走大道。
而是专挑暗巷走。
他的目的地是城郊的乱葬岗,那边属于四不管地带,谁家阿猫阿狗死了,都会往那儿扔。
用不了一个晚上,尸体就会被野兽跟秃鹰啃噬殆尽。
毛都找不到半根。
就这样走啊走,期间被三个乞丐盯上,五条野狗狂追,八个醉汉挡道,好不容易才到了乱葬岗附近的白桦林。
萧瑟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同女人凄厉的呜咽。
李宵也有点累了,干脆把尸体丢下来歇歇脚。
正叉着腰打算喘口气呢,一个阴气森森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请…问……”
李宵嗖得蹦了起来,浑身汗毛直竖。
“谁?!”他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衣裳白惨惨的,脸也白惨惨的,歪着脖子吊着眉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鬼,鬼啊!
李宵素来胆子大,这会儿也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跑。
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扇翅膀。
“喂,别跑啊,你落东西了……”
好家伙,跑得更快了。
少年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子,委屈巴巴地说:“公子,他不理我……”
夜幕中缓缓走过来一个青年。
约莫二十出头,长身玉立,同样白衣胜雪,不过气质却迥然不同。
眉如远山,鼻若悬胆,不浓不淡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眸仿佛潺潺溪水,令人如沐春风。
尤其是脸颊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更添了几分温柔缱绻之意。
“别闹了元宝,你这副样子,便是鬼也绕道,更何况人呢?”木山月无奈地摇摇头,“早说了帮你治好,你却嚷嚷着怕痛,长痛不如短痛,讳疾忌医可怎么行。”
那歪脖少年——也就是元宝很是不服气,“只是落枕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忍几天自己不就好了嘛。”
见他如此固执,木山月也只能作罢。
他指着地上那个麻袋,说道:“你把人吓跑的,那这东西,你负责还回去吧。”
元宝嘟囔,“都跑远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哪儿找他去?”
真是的,这凤阳府的人胆儿也忒小了,他不过就是想问个路而已嘛,至于跟见了鬼似的么?
不过自己确实也是有些责任的,那……还是先看看吧。
如果是贵重东西,就打听打听去,看能不能还给人家。
要是不值钱,就算了。
自己跟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玩儿的,忙着呢!
想到这里,元宝弯腰解开了那个麻袋,伸手摸了摸。
咦?
这触感,难道是……
呲,木山月划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元宝姿势别扭地凑近了些,仔细一看。
我去,麻袋里装的,竟然是个人!
满头满脸的血,已经快要干涸了,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上也凉冰冰的。
“公子公子!”元宝兴奋地叫起来,“是个尸体,还很新鲜呢!”
木山月眉头一皱,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
“不可对逝者不敬。”
元宝撇嘴哦了声。
真是的,又没有外人在,有必要装得这么正经么?搞得好像公子对尸体不感兴趣似的。
往日里为了抢一具尸体,跟谷里其他几位师兄都要打破头了好不好?
正在心里吐槽,忽然被自家公子一把推开了。
木山月将火折子递给元宝,自己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探上了女人的脉搏。
须臾,挑了挑眉。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伤,尤其是脑袋上的致命两击,再翻开眼皮看了看。
“还没死透。”他道。
没死透?元宝好奇地问:“那能救活吗?”
木山月沉吟片刻,“五成把握吧,可以试试。”
元宝有点犹豫,“可是公子,咱们初到这儿,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万一救不活,反而被污蔑成了杀人凶手,那该怎么办?”
“身为医者,怎可见死不救。”木山月笑笑,“至于会不会惹上麻烦,大可不必担心。依我看,这女子身上明显有冤,咱们可以把人带去温师侄的住处,一边治疗,一边把情况禀告给当地知府苏清尧。听说苏清尧跟温师侄关系极好,他必不会冤枉我的。”
其实就算没有温世沅那层关系,也无妨。
只要自己拿出随身信物,不管去哪里,世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元宝还是有些不情愿,觉得麻烦。
不过公子都已经决定了,他也只能听从,“那怎么把她弄到温大夫那儿呢?”
这深更半夜的,又叫不到马车,而且他们连温大夫住在凤阳府的哪个角落都还没有问到呢。
木山月朝他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当然是你背啊。”
元宝下意识想摇头。
结果刚一动,立即疼得龇牙咧嘴,只能歪着脖子,跟头倔牛一般抗议,“公子你好狠的心啊,我的落枕还没好呢,背人走路会摔跤的!”
这样啊……
木山月走到他身后,拇指在他的侧颈部这样那样按了几下,很快找到了最痛的那个点。
然后,突然用力。
“痛,痛痛痛!”元宝跳了起来,“公子你太坏了,居然搞偷袭!”
木山月指了指他的脖子,“不是好了吗?”
元宝愣住,左扭扭右扭扭。
咦,好像还真是。
“那现在可以背了吧?”木山月笑眯眯道。
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