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江家人也正往隔壁苏府走。
江湛跟郑氏他们在苏慕的陪同下玩了一整天,逛了街,听了戏,吃了美味有毒的清蒸河豚,还去竞技场见识了一下热闹非凡的女子相扑。
妇人们赤膊上阵,在场上撕扯扭打,时不时春光外泄。
把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王不就大声叫好,然后不出意料地,挨了媳妇儿林若男一记好打。
江婉跟春花两个小姑娘羞得脸蛋儿通红,捂着眼睛不好意思瞧,只偶尔从指缝间偷瞄几眼。
好学生江湛更是全程红着脸、闭着眼,就差念上一句“阿弥陀佛”了。
倒是江晟这傻小子大气,或许是还没开窍,也或许是在乡下见惯了女人打架,并不觉得稀奇,反而挥舞着拳头为她们呐喊助威。
“上面上面!抠她眼珠子!”
“扯头发,你倒是扯头发呀!”
“咦~~你扒她衣裳有啥用?掐肉才会疼嘛……”
听得郑氏脑瓜子嗡嗡的,连忙扭过头,提醒身旁的秦十月把孩子耳朵堵住,免得受了荼毒。
秦明却异常得兴奋,在他娘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乐得咯咯的。
“放心吧大妹子,这孩子胆儿大得很,别说这种小场面了,便是鬼站他跟前都不带怕的。”王大娘哈哈笑道。
之前在乌头县,秦十月的月子是王大娘在帮着照顾,秦明可以说也是她一手带到这么大的,自然对此十分清楚。
郑氏也就没管了。
回来之后,郑氏把今儿的见闻一五一十跟女儿描述了一遍,末了感叹道:“到底是府城啊,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是多,看都看不过来。可惜阿蛮你没去,不然也能跟着一饱眼福。”
杜若笑,“日子长着呢,咱们是要在凤阳府长住的,还怕以后没机会?”
郑氏他们回来没多久,管伯就从隔壁苏府过来传话,说老夫人想外孙跟外孙媳妇了,让晚上过去一同用饭。
杜若满口答应下来。
老人家嘛,总是盼着儿孙绕膝,尽享天伦的。
而且还离得这么近,走两步就到,跟在自己家吃没两样。
最主要的是,江漓很快就要走马上任了,江湛没多久也要进入府学深造,以后难得回来一趟,赵老夫人当然要尽可能地跟外孙们多相处相处了。
傍晚时分,一家人便在朦胧的夜色中,轻车熟路地去了苏府。
晚饭吃得很尽兴。
饭后,赵老夫人把杜若跟江漓单独喊到屋里,开门见山问道:“如今诸事皆定,漓儿做官,湛儿科考,近郊庄子里那五百亩田地,想必是要留给晟儿打理的。那对婉儿,你们可有安排?”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婉儿一直跟着三叔读书,也颇有天分。我跟娘子商量过了,等三叔院试过关进了府学,或是有了更好的前程,无暇兼顾的时候,再另外为婉儿寻个品学兼优的夫子好生教导。”江漓说道。
杜若也连连点头。
江婉才刚到九岁,这么小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安排?
赵老夫人却摇头,“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她点拨道:“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认了亲,婉儿便是我们苏家嫡亲的外孙女,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身份截然不同了。”
“人常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门当户对才能成就天赐良缘。”
“婉儿将来注定了不会是庸庸碌碌的寻常妇,而是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
“而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令公婆欢喜,下人服气,丈夫倾心,子女上进,家族长盛不衰,单单只认得几个字是远远不够的。”
“琴棋书画这些基本功可以不精,却不能不懂。”
“还有规矩礼数,人情往来,管家理账……统统都是学问。”
“甚至还要略通医理,防备小人算计。”
说了这么多,赵老夫人最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打算送婉儿去女子学院读书,你们认为如何?”
杜若眼睛一亮,“还有女子学院?”
她还以为这个时代只有男人才有受教育权呢!
“自然是有的。”看着杜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整个凤阳府有且只有一间,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要考核的。每年只招收六十名学生,外祖母也是抢破了脑袋、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说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惆怅地道:“想当年,清儿便是在这所贤德学院读的书,夫子跟教习嬷嬷还时常夸她有慧根……”
可惜世事无常,她的心肝肉肉,良金美玉一般的可人儿,竟落得个红颜早逝、客死异乡的下场。
此仇不报,枉为人母!
江漓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嗓音暗哑,“是,娘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眼瞅着气氛不妙,杜若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外祖母,女子学院离这边远么?”
“不远,就在府学边上,马车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赵老夫人把思绪拉了回来,笑着说,“每日辰时上课,午时便可回来了,也不耽误事。”
她的目光在小两口脸上依次扫过,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江漓笑笑,“我觉得甚好。”
然后握了握身旁媳妇儿的手,“娘子你说呢?”
杜若嗯嗯两声,“我也没有异议,听外祖母的。”
赵老夫人想了想,又说:“那个叫春花的丫头,我瞧着还不错,虽然称不上貌美,却也生得眉清目秀。或许可以栽培一下,等将来婉儿出了嫁,身子不便之时,也好为她固宠。”
啊这,杜若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明白赵老夫人的顾虑。
生在这个以夫为天的苦逼时代,女人再能干,终究也只是男人的附属。一旦丈夫有了新欢,妻妾不合,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所以提前预备几个忠心的丫鬟陪嫁,是大户人家嫁女儿的常规操作。
只是……
“不,婉儿不需要固宠。”杜若态度坚定,一口就否决了,“我希望她将来找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夫婿,人干干净净的,家里也干干净净的,没有那些个姨娘小妾的闹心,更没有什么包养外室的脏事儿。”
“若是做不到,那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我跟相公哪怕再落魄,自家妹妹还是养得起的。”
听了这话,江漓的眼神中猛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他看着杜若,仿佛仰望神女一般。
是那样的专注,炙热。
充满爱意。
杜若感受到了,给了江漓一肘子,“相公,你也说句话呀。”
江漓清了清嗓子,俊脸冷峻,“娘子说得对,婉儿是我江漓的妹妹,无论将来那人何等身份,只要敢负了婉儿,我定打断他的腿,再接婉儿回家。”
赵老夫人:“……”
果然年轻就是气盛啊,做事随心所欲,顾头不顾腚的。
不过有这份维护妹妹的心,就很令人欣慰。
“好好好,那咱们便擦亮眼睛,到时候为婉儿挑选一位十全十美、合心意的夫婿,绝不让她受委屈,哈哈哈哈!”赵老夫人开怀大笑。
临走时,杜若顺嘴打听了一下名额的事。
如果不是太难的话,她想着再弄一个,让春花陪着江婉一块儿去,两个人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春花虽然不会成为江婉的陪嫁丫鬟,但相处了这么久,又那么乖巧懂事,杜若早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自然不想亏待她。
不管怎么说,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赵老夫人对此持反对意见。
“春花毕竟不是江家的小姐,待她太好恐养大她的胃口,反而不妙。人都是得陇望蜀的,有了馒头想包子,喝了白粥想燕窝,哪天你给少了,她便心生怨怼,开始千方百计地算计你,从你手里抢夺,岂不是自招麻烦?”
赵老夫人感慨良多,好似亲身经历过。
总而言之一句话,帮春花弄名额的事,她确实有门路可以办到,但不赞成。
不过给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贤德学院有规定,每位学生可以带一位贴身丫鬟进去,小姐们听课,丫鬟们也不闲着,会有专门的嬷嬷教习,比如刺绣、厨艺、梳妆打扮等等,还会教一点拳脚功夫。
为的就是更好地伺候和保护主子。
正适合春花。
杜若只犹豫片刻就同意了这个做法。都说人老成精,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不过才活了二十多年,在人情世故的领悟上,远不如赵老夫人看得通透。
那就先这么着吧。
相信春花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不会对此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