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也正冷眼看着杜若。
四目相对,苏锦绣眼睛微微眯起,眸底深处闪过一抹惊诧。
她是见过杜若的。
几个月前,杜若曾经到吉郡王府追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威胁说如果不能在限期内筹齐银子,她便要去衙门里告官,让自己的儿子沈京斌吃牢饭。
那时候的杜若虽然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却黑得跟个煤炭球似的,并不出彩。
哪像面前之人,肤白貌美,顾盼生辉,那张皮比婴儿还要水嫩滑溜。
美得毫无攻击性,却又叫人挪不开眼。
怪不得,怪不得斌儿会动了献美的心思,要将杜氏献给禹王。
如此姿容,哪个正常男人见了能不动心?
可偏偏,禹王就不是个正常的!
非但对此无动于衷,还狠心打断了斌儿的双腿,割了他的舌头,毁了斌儿的一生!
杜氏,红颜祸水!
想到可怜的儿子,苏锦绣牙龈都咬出了血,眼神也越发冰冷。
顾忌着赵老夫人在场,苏锦绣极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愤恨,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往旁边的小姑娘身上瞟过去。
这一瞟不要紧,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手里的茶杯一抖,半杯茶水溅出,险些污了衣裳。
身后站着的尚春也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差点尖叫出声。
主仆两个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震惊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不敢置信。
“怎么了锦绣,这般失态,可是吓着了?”赵老夫人幽幽的嗓音在头顶炸响。
苏锦绣瞬间警觉了一下,慌忙遮掩,“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没想到表小姐跟二小姐长得这般相像,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对不对?”
晴嬷嬷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别说您了,便是奴婢当初见了,也吓了好一跳呢。”
苏锦绣勉强扯了下唇,“是啊,像,太像了……”
杜若神色古怪地瞅了她一眼,心想女儿长得像娘,有那么可怕么?
她没有理睬苏锦绣,自顾自牵着江婉上前,给赵老夫人请安。
“瞧瞧,什么叫天生丽质,这便是了。”赵老夫人摩挲着杜若的手背,一如往常那般温和慈爱,“你如今是校尉夫人了,就该这样打扮起来,撑起场面,也省得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先敬罗衫后敬人,不将你放在眼里。”
苏锦绣拧眉,总觉得这话像是在点自己,但她没有证据。
嫡母向来疼她得紧,又是刚认亲,即便再喜欢杜氏,相处时日尚短,断不可能越过自己去。
嗯,应该是错觉。
她皮笑肉不笑,打断了那一老二小的亲昵叙话,“哟,这是谁呀?瞧着有些眼生,莫非就是我那乡下来的外甥媳妇?”
赵老夫人这才放开杜若,指着苏锦绣打趣道:“这是咱们苏府的姑奶奶,如今是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惯会挑理,阿若你且快些过去叫人,省得她又要闹了,哈哈哈。”
杜若乖巧地应了声是。
转身走到苏锦绣跟前,福了福,“见过郡王妃。”
苏锦绣嗤笑一声,“母亲您听听,这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就是缺少家教,连声姨母都不知道叫。我看还是请人好好教教吧,在自家人面前失礼尚不打紧,走出去,丢的可是咱们苏府的脸面。”
“原来郡王妃不喜欢这个称呼啊,我还以为您最是看重身份地位的人呢,原是我误解了。”
“既如此,那我便不跟您见外了。”
杜若再度屈膝,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庶姨母。”
啪叽,晴嬷嬷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
赵老夫人则低头抿了口茶,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苏锦绣腾地站起身,两眼喷火,“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嗳,庶姨母。”杜若从善如流,“您若是没听清,我可以再叫十遍,庶姨母庶姨母庶姨母……”
苏锦绣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贱人贱人……
她最恨别人拿她庶出身份做文章了!
“够了。”苏锦绣喝止了杜若,强忍怒气转向了堂上的赵老夫人,“母亲您可都看见了,杜氏分明就是故意的,她这般不敬长辈,以后还得了?倒不如听我的提议,休了她,另外帮江漓谋一房知书达理、性子柔顺的名门淑女,否则迟早有一日,她会搅得咱们江苏两府鸡犬不宁。”
赵老夫人许是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
晴嬷嬷急忙上前替主子拍背,还顺势充当了一把嘴替:“哎哟我的姑奶奶,您是大人,又是长辈,怎的跟个孩子计较?”
“再说了,当年若不是二小姐意外失踪,吉郡王府这么好的亲事,哪能落到您的头上?”
“您如今虽贵为郡王妃,可实实在在论起来,二小姐是嫡女,您是庶女,少夫人唤您一声庶姨母,也算不得错。”
“您不爱听,说一声就是了,怎的刚认亲便要拆了小辈好好的姻缘,这可是遭天谴的大缺德事儿,传出去也有损您的名声啊,您说是不是?”
听着像是劝慰,却句句扎心。
苏锦绣骄横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气。
往常有赵老夫人这尊大佛罩着,她不光在吉郡王府一手遮天,回了娘家也一样颐指气使,赵老夫人丢了女儿,把满腔的母爱移情到她这个庶女身上,别说晴嬷嬷了,便是苏清尧和鳌氏,也轻易不敢说她半句重话。
苏锦绣凌厉的视线嗖地射向了晴嬷嬷,语气冰冷。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婢插嘴了?不要以为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便可以倚老卖老,忘了自己的身份。”
晴嬷嬷老脸一僵,讪讪地笑:“是是是,姑奶奶教训得对,是奴婢多嘴了。”
“行了行了。”赵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板着脸道,“好端端的大喜日子,偏你事多,叫你郡王妃你不肯,叫你庶姨母你又不乐意,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也值得这样子小题大做,为难一个小辈。”
苏锦绣:“……”
果然,苏清慈的孽种一回来,自己就失宠了。
她被训得红了眼眶,正要跟从前那般哭闹一番,逼着赵老夫人妥协让步。
冷不防一个香香的小身子炮弹似的扑了过来,直直地冲进了她的怀里,力道有些大,将她撞得一屁股坐回到了官帽椅上。
苏锦绣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官都扭曲变形了,本就平凡的脸蛋越发丑陋了几分。
尚春慌忙扶住她,“王妃!王妃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她感觉自己的臀骨都要裂开了。
苏锦绣一把推开那个罪魁祸首,气恼道:“小……你做什么?!”
江婉仿佛没瞧见她面上的嫌恶似的,又贴了过来,仰着精致的小脑袋瓜,两眼亮晶晶地表白:“姨母,婉儿喜欢你。”
“什么?”苏锦绣给整不会了。
苏清慈的女儿,听说是个难产儿,打小身子骨就弱,几次差点夭亡,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
难道这小蹄子……在娘胎里憋得太久,把脑子给憋坏了?
赵老夫人跟晴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