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侧翻,上面的棺椁轰隆隆的数声巨响,全部倒地,棺材盖翻开,露出里面贺家儿郎们的骸骨。
贺老将军并贺家儿郎棺椁中装的只有他们未被焚化的脊梁骨,数根大腿骨,以及一副铠甲、一个头盔。
就这么装在棺材里,没有用白布好好装殓,更没有将他们的遗骸好好清理一番。
贺家女眷终再受不住,大哭着跪倒下去。
百姓们吓得齐齐后退数步。
梁天佑已经脱了那身衣服,来到了顾星言身后,一脸求表扬的模样:“九哥,我这事办得如何?”
顾星言难得的点了点头。
李双晚压低声音对陈平道:“陈平,你即刻去庄子上把洛姑娘马上接来。你和她说,请她辛苦一下,这几天住在贺大将军府,帮忙将贺老夫人的身子看住了,还有贺家的一众女眷,也请她务必帮忙照顾好。”
陈平:“是,小的一定办妥。”
趁着人群骚乱,陈平迅速隐了出去。
凌云整个人完全傻了,呆立在当场,脸色煞白。
他得了高人指点,用的虽不是最好的楠木棺材,但十具均是松木棺材,用料一点也没马虎。
棺椁完好无损,怎么也不可能棺盖突然就炸开了呀。
李双晚眼尖地发现那些白骨有问题!
她转头去找顾星言,撞入一双黑眸中。
顾星言在她耳边低声道:“稍安勿躁。”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棺椁上都钉了钉子,十副棺材却突然棺盖全部翻开,这是贺老将军他们的亡魂有冤,要我们老百姓都来看看,齐王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呀!”
“听说死人有冤,棺材板是合不上的,贺老将军他们这是太冤了呀!”
“对,贺家儿郎肯是有大冤屈才会不惜将自己的骸骨曝于众人面前啊!”
“走去敲登闻鼓,我们去替贺老将军讨个公道!”
“走,我们都去!”百姓们义愤填膺。
凌云一张脸白得如纸,完了,他彻底完了。
他就是防着贺家人作乱,怕万一挑起民愤,这才忍着肉痛命人买了十副上好的棺材将他们的骸骨收殓了。
还装模做样的穿上素服,背了荆条。
更是故意几天没刮胡子,没梳头,没洗脸。
现在这叫个什么事!
贺家男人,太不知足了!
贺家女人,要得也太多了!
拉棺椁的马车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断的,李双晚朝顾星言看过去。
那个男人,只朝她微一颔首。
李双晚默默朝他点了点头,这个男人,似乎一直都知道她要做什么,而他总在她要做的上一刻,便已经不声不响地安排好了一切。
贺老夫人强撑着没有倒下,站直了身体,对李双晚小声道:“恒王妃,余下的事,老身带着满府贺家女眷知道该怎么做,此事您不宜牵扯进去,回去吧。”
李双晚忙道:“老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李家亦是武将之家啊。”
“正因如此,您才不能去。老身明白恒王妃的心,这便够了。”
贺府已经赔上十位儿郎的性命,镇国将军府不能。
顾星言在李双晚耳边轻声道:“贺老夫人说得对,李姑娘,此事你若也掺和进去,景章帝会大怒。”
李双晚深深闭了闭眼,她知道顾星言话里还有其他意思,她如今是凌恒的王妃。
放开贺老夫人,朝她重重点头:“老夫人,我有一妹妹,医术极好,已让人去接了,这两天她会住到贺府去,您千万要保重。”
贺老夫人嘴唇抖了数抖,眼眶通红,终是什么也没说,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转过了身。
她将手中的拐杖交由自己最小的孙女拿着,自己则佝偻着身子,带着贺家的霜妇,将贺家男人的脊梁骨一根一根地捡起来,脱下身上的素服,将它们裹了,抱进怀里,慢慢地朝贺府走去。
他们凌氏的棺椁不配装殓贺家儿郎。
她们的身形单薄,风雪中一步一步艰难地往贺府走去。
风沙何时模糊了她们的双眼,不知道。
那些装腔作势的人何时离开的,不知道。
身后,跟着一个接一个的百姓。
人群很静,静得只听得见北风在狂舞,大雪在纷飞,好似天地也在为英雄哀嚎。
城门口的一辆马车里,恭亲王凌仕江咪了眯眼,看着风雪中那抹淡青色身影,嘴角勾着一抹邪笑,摸了一把怀里的娇美人儿。
“都说若要俏一身孝,你说,若是李双晚穿上一身孝服,会是怎样的风姿?”
美人儿往凌仕江怀里拱了拱:“王爷,您不看人家,去看那什么李双晚做什么呢,她如今是您侄儿的王妃。您要看美人穿孝,奴穿给您看呀。”
“小妖精。”凌仕江一把将人压在了身下,可因身有残疾,只几根手指探了进去,引得那美人儿娇笑躲闪。
当天下午,景章帝连发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贬齐王凌云为庶民,永世圈禁于二皇子府,遇赦不赦。
第二道圣旨,追封贺老将军为护国公,待贺家襁褓中的小孙儿年满十八并大婚后袭爵。
第三道圣旨,贺家儿郎的丧事在先祖法事结束后,等翻过了年由礼部代为操办。
丧事由礼部操办,那是莫大的皇恩,是国丧,百姓们又纷纷又起皇帝的重情重意来。
唯有贺家一门女眷清楚,景章帝这是在打他们贺家人的脸。
李双晚刚回到府,赵嬷嬷便哭天抢地地跪到她面前:“王妃啊,奴婢知错了,奴婢是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给气着了,忘了王妃对奴婢的好啊,您打我吧,打我吧。”
说罢用尽力气连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被陈平打晕像扔死狗一样扔进屋,半个时辰后,赵嬷嬷悠悠转醒,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恒王殿下饶她和她的儿子不死,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能给他传递消息。
殿下说李双晚这段时间有些反常。
可若她连李双晚的身也近不了,谈何给殿下传消息?
李双晚端坐在那里,接过亦竹递过来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慢慢放下茶杯,这才去看跪在地上的赵嬷嬷。
这老婆子心思恶毒,又贪得无厌,此番来她跟前求饶,是想获得自己的信任。
这不正巧了么,她也正好缺个让她自以为还是她心腹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