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我们这是去何处哩?”
跟随福伯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云绫不由问了一句。
福伯脚步不停,只是轻声回道:“小小姐,老朽在此有一故友,地下城的事她最是清楚不过。”
云绫听了,心中一动,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一行几人停在了一间酒楼前,进进出出人流还不小。
“到了!”
福伯轻声说了一句,当先迈步走了进去,云绫几人自然也紧随其后。
入得酒楼,只觉其中光线昏暗,全靠四面几只油灯照明。
看得出来此处生意应是不错,大堂早已满座,众人推杯换盏、划拳吆喝,好不热闹,丝毫不受昏暗的环境影响。
几人进来后立马便有小二迎了上来,观其步态轻盈,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
“楼上还有空座,几位请!”小二笑着行了一礼,便要请几人上楼。
福伯却脚下不动,瞥了小二一眼,笑道:“小二是新来的吧,竟认不得老夫?”
闻言,小二微微一愣,旋即笑得愈发热情,道:“在下来此半年有余,倒是眼拙,没能认出老丈,还请老丈莫怪!”
福伯摆摆手,摇头道:“无妨,薛十娘今日可在?带老夫过去便是。”
小二心下一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几人一眼,随即收敛了笑容,轻声问道:“不知老丈是?”
“童福。”福伯背负双手,淡淡回道。
“福伯?!”小二惊疑出声,旋即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道:“您几位这边请!”
说罢,小二在前引路,向着掌柜身后的房门走去。
掌柜显然已经听到此处的对话,在几人路过之时还冲福伯点头致意,并未阻拦。
按说掌柜身后多半便是后厨,云绫还当那薛十娘是酒楼的厨子,未曾想门后却是路分左右,别有洞天。
左手边传来丝丝热气,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动静,应是后厨无疑。
右手边则有一道楼梯斜向上方,不知通往何处。
小二走到楼梯口便不再动弹,视线扫过众人,最终看着福伯笑道:“老丈,薛当家便在楼上,地方狭小,您几位若是一起上去怕是施展不开。”
闻言,福伯看向云绫,等着她的决定。
见此,小二目光一动,心道:原以为福伯是这伙人领头的,未曾想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绝美姑娘才是。只不知这姑娘是何身份,竟能指使得动福伯?
云绫侧头瞥向身后,轻声道:“十六、十七,你们留在这儿吧,莫言之随我上去。”
说罢,她又看向福伯,只微微颔首后者便已会意。
于是,福伯打头走上楼梯,云绫紧随其后,莫言之则走在最后。
他们一走,小二便想请燕家兄妹出去坐着等,岂料兄妹俩齐齐摇头,也不言语,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守在了楼梯口。
见此,小二也未多言,兀自出去忙活自己的活计去了。
再说云绫三人顺着楼梯向上,不多时便在尽头见到房间,房门大开,入眼便是一面屏风,上绣花鸟鱼虫。
几人正欲进去,不期一道娇媚的声音便自房中传出,那声音经过真气处理,显得飘飘渺渺,教人分不清具体来处。
“三位远道而来,本是贵客。只是如此擅闯女儿家闺房,怕是不妥吧。”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不禁看向身前的福伯。
福伯说来寻一位故友,想来这声音的主人便是薛十娘了。
但听声音,薛十娘显然年纪不大,话语间似乎也与福伯不熟,这却是为何?
就在云绫思索之际,福伯已经出声道:“十娘啊,怎么连老夫也不认得了?”
房中安静片刻,薛十娘方才幽幽道:“你个老家伙几年都不出现,我又为何要认得你。”
闻言,福伯轻叹一声,缓缓道:“十娘莫要耍性子,今次是有要事来寻你的。”
“耍性子?”薛十娘显然有些愠怒,沉声道:“你个老家伙几年不露面儿,我还道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寻思着是不是要派人给你收个尸。如今有事求我,你倒蹦跶出来了!怎么,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十娘······”福伯似乎无言以对,唤了一声终究没能再说什么。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场面有些诡异的尴尬起来。
云绫在后听了一耳朵,直觉这两人有问题,绝对不是福伯所说的“故友”那么简单。
只是吧,听声音,薛十娘年岁应该不大,想来与福伯不会是什么有情人一类的,这就有意思了。
莫非是上一代的恩怨?
亦或薛十娘的父母因福伯而死,因而迁怒于福伯,而福伯为了报恩百般忍让?
念及此,云绫不由点了点头,觉着应是如此的。
眼看福伯为难,云绫也不好一直躲在后面看戏,当即上前两步站到福伯身侧,俏声道:“薛家姐姐何不让我们进去坐坐?这般说话着实有些累人哩!”
“你又是何人?大人说话,你个小姑娘插什么嘴。”房中传出一声低喝,薛十娘似乎并不买账。
然而,就在云绫话到嘴边之际,薛十娘却语气一软,笑道:“虽然没规矩了些,不过话儿还是蛮中听的。就冲你那声‘姐姐’,你们仨进来吧。”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眉梢一挑,拉了拉仍在愣神的福伯便当先走入了房中。
回过神来的福伯赶忙跟上,而从始至终处于看戏状态的莫言之则最后进入其间。
绕过屏风,三人终于得窥房间的全貌,装饰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简单。
一张四方桌摆着烛台,几把木凳随意放着,最里面则是一张绣床,旁边便是窗户,窗下是一张软榻,薛十娘就斜倚在软榻之上。
薛十娘三十上下年纪,略施粉黛,肤白如玉,柳叶眉,水杏眼,琼鼻红唇,青丝如缎,斜倚在那儿虽看不出身量若何,却也能觉出其身段婀娜。
见三人进来,她眼尾一扫,一股风情自然流露,眼中好似含情脉脉,细看之下却是满眼的薄凉。
“随便儿坐吧。”薛十娘瞥了三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态度随意地说道。
云绫察觉自进来以后,福伯便有些拘谨,而莫言之到现在眼睛都没离开过薛十娘。
是以,她只得亲自搬来木凳放好,招呼着福伯一起坐下,随即轻咳一声,道:“莫言之啊,你别在这杵着了,到门口守着去。”
云绫说罢,莫言之这才从薛十娘的风情中醒过神来,顿时有些懊恼,却也不敢忤逆,乖乖地退出了房间,只是出去前还偷偷望了薛十娘几眼。
对于旁人打量的目光,薛十娘好似早已习惯,并未理会,只是盯着福伯一言不发。
福伯被看得愈发拘谨,似做了亏心事般躲避着薛十娘的视线。
见此,云绫只得出声道:“薛家姐姐,我名公孙云绫,初次见面,小小心意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说罢,她便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玉瓶摆在了一旁的四方桌上,嘴上简单介绍了一番瓶中之物。
这玉瓶里装着的正是云绛炼制的回春丹,于疗伤保命方面颇有功效。
薛十娘淡淡地扫了一眼玉瓶,又打量了云绫几眼,笑道:“我当是谁能指使得了这老家伙,原是‘玉女神剑’当面!想来是你有事找我吧?”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颔首道:“不错!”
“说吧,什么事儿?看在老家伙的面儿上,我可以破例帮帮你。”
“破例?”云绫并未立时发问,反而对这个破例有些好奇。
“老家伙没告诉你?”薛十娘瞥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福伯,道:“地下城可是不待见你们这些朝廷官员的。”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来时福伯的确嘱咐她不要轻易表露官家身份,未曾想竟是为此。
方才出于对福伯的信任,她直接报了本名,倒是未曾想到要遮掩一二。
念及此,她轻笑一声,抱拳道:“如此倒要多谢姐姐了!”
这声“姐姐”似乎令薛十娘很满意,面色也和缓了些,微扬下颌,示意云绫继续。
云绫也不耽搁,曲指一弹,一道真气便将此处罩入其中,隔绝了声音外传,这才问道:“今次前来乃是为了追查一人,此人如今是宫中内侍,唤作平安,不知姐姐可有印象?”
薛十娘正惊讶于云绫露的这一手,闻言细想一番,摇头道:“不曾听过。你怎会想到来地下城追查此人?”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有些犹豫是否该实话实说。
此时,一直未曾言语的福伯突然出声道:“小小姐但说无妨,十娘非是外人。”
此言一出,不单云绫看向了福伯,想着其言语中的所谓“外人”,薛十娘也看向了福伯,不过惊诧的却是“小小姐”三字。
好在二女皆非常人,心中虽然惊诧,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云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薛十娘一番,未曾瞧出什么端倪,想到福伯乃是可信之人,也就下定了主意。
只见她先是冲薛十娘抱了抱拳,这才说道:“三年前演武大会上,天鹰帮陈进之弑父一事不知姐姐可曾听闻?”
“自然。据说此人不单弑父累得天鹰帮名存实亡,更是在大会上以奇毒谋害群雄,玉麟卫一直都在缉拿此人。”
“姐姐知晓便好,如此也能省去许多解释。”
“你要查的那个平安莫非与陈进之有关?”
“不错!”云绫颔首,答道:“我们怀疑平安就是陈进之。姐姐也知玉麟卫一直在缉拿此人,他能潜入长安必定有人帮衬,否则他绝难逃过玉麟卫的眼线,更遑论进入皇宫。”
闻言,薛十娘微微颔首,眸光闪动,淡淡道:“所以你怀疑是地下城有人在帮他?”
云绫颔首,笑道:“长安地界,除了地下城,还有别的势力能做到吗?”
薛十娘默了默,点头承认道:“的确,地下城鱼龙混杂,有些人为了钱财不是没可能做下此事。”
“那姐姐以为谁人最有可能?”云绫问道。
薛十娘却并未立马回话,微微垂眸摆弄着她葱白圆润的手指,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云绫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说话,只是耐着性子等待薛十娘的答案。
半晌,薛十娘才抬眼看向云绫,缓缓道:“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