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辰的一句“干妹妹”,给了阿兰一个名正言顺待在山庄的理由。
她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榻,自己的梳妆台,甚至还有佣人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她的头发被盘了起来,衣服也换好几套新的,就连肤色也开始逐渐变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按理说,这是阿兰应得的,今惜古应该为她高兴。
可现在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何,现在看阿兰的眼睛,不如在山崖底下那般清澈,好像换了一个人。
眼看山庄的许多事都步上了正轨,今惜古和老宋便向崔梦辰辞行。
阿兰私下里很想今惜古留下来,泪眼汪汪地拽着他的衣襟,久久不愿离开。今惜古则是温柔地为她拭去了泪水,告诉她:“我会常来看你的。”
崔梦辰象征性挽留了一下,略显生硬地说了一些祝福的言语。
老宋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假惺惺,下山路上一个劲儿吹鼻子瞪眼,今惜古则不以为然。
“为什么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老宋问道。
今惜古明知故问:“什么?”
“崔梦辰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哦?问题在哪儿,说说看?”今惜古倒很想听一听老宋的看法。
“明明死了掌门,但他这个做大师兄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既不追查凶手,又不安排后事,如此心安理得,好像他还挺高兴似的。”
今惜古点点头:“没错,这的确是个疑点。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的小师妹失踪了,却根本不急着派人寻找,倒是他的师弟沈关西,表现得还像个人样。”
今惜古回道:“很明显,他已经知道李凤兰是假的了,所以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
“他既然知道李凤兰是假的,会不会也知道那个新来的小姑娘阿兰,就是真正的小师妹?”
“有这个可能。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认领一个干妹妹,为的就是给阿兰一个名分。毕竟这时候将九霄山庄的丑事公之于众,无异于雪上加霜,不如将那些黑历史就此埋葬比较好。”
老宋听后觉得有理,一脸轻蔑地说道:“这样一来,则不就说明,他是一个合格的掌门人了?”
“的确,在处理门派事务方面,他的表现显得很老道,与他的年龄和经历不相符。很可能,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他们在山下的镇子里歇了歇脚,今惜古往酒壶里装了些这里特产的果子酒。
老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从药房里走出,手上拿了两包药。
长长的秀发,伟岸的身躯,腰悬一把蓝色的宝剑。虽说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的粗衣,还戴了顶高高的草帽,依然不减他从内而外的飒爽和飘逸。
他正要上去招呼,今惜古拦住了他。“莫慌,跟上去瞧瞧。”
万里云似乎有意在躲避着谁,并没有走寻常路。他专挑一些不经常走人的背街小巷,穿行在阴暗的小树林里,最后来到了一座郊外的茅屋前。
那夜万里云拖着半条命,带着伤重的李凤兰离开,为的是不想连累其他人。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用真气为李凤兰续命,同时躲避楚山孤的纠缠。
左思右想,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有可能会被月湖城的眼线找到,不如就待在最近的地方。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都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今惜古和宋破浪缩在篱笆后面,透过窗户远远看向屋内。李凤兰依旧没法动弹,还躺在床上,胸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应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万里云把药包打开,小心地倒入一个破了一半的罐子里,架在炉火上,开始熬药。
谁能想到,武当派的大弟子,真武剑的传人,会在这种简陋的地方,用一个破罐子亲自熬药。
他的肩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被楚山孤刺穿的伤口此时还隐隐作痛,但相较于无法下床的李凤兰,他这样已经是很好的了。
今惜古深知,他一定不希望别人看见现在的样子,便没有轻易去打扰。
万里云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警觉地注视着四周。
“难道我们被发现了?”今惜古和老宋面面相觑。
“现身吧,你还要藏多久?”万里云说道。
老宋正要走出去,又被今惜古拽住了。
从腐败的柜子后面走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黑衣人来,这不是楚山孤是谁?
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楚山孤发出“啧啧”的声音,演技浮夸地感慨了一段,大概意思是,想不到武当派的万里云竟然沦落至此,饮食起居甚至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
万里云看似不以为然,其实内心的一角早已崩坏。如此大的落差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马上接受的。
这几日他的盘缠用尽,身负重伤。为了治伤、抓药、吃饭,不但当掉了自己那一套武当的弟子服,还把贴身的家传玉佩也出售给了古玩店。
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只得乔装成平民百姓,尽可能避免与人接触。还得时刻保存体力和真气,李凤兰有任何万一,他都要给她输送真气。
这几日的生活,仿佛过了好几年,连胡子都长得比往日更快。
“你腰间的那把真武剑倒是保存完好,怎么不把它也当了,起码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楚山孤调侃道,视线一直不离那把绝世宝剑。
“这把剑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奉劝你不要打它的主意。”万里云坚定地说道。
“哦?凭现在的你,竟然还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看来这女人的确给你带来了一些东西,包括这股子愚蠢和不自量力。”
他已经把黑铁剑握在了手里,指向了床上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李凤兰。
“你要找的人是我,与她无关!不许你伤害她。”万里云恨得咬牙切齿。
楚山孤大笑了几声,说道:“你一会儿要保护剑,一会儿又要保护女人,你到底有多少能耐?”他顿了顿,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剑和女人,你可以选一样,另一样必须留给我。如何?”
楚山孤的提议让气氛骤然紧张,万里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愤怒。他深知自己目前的状态远非楚山孤的对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李凤兰或真武剑。
“楚山孤,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无辜之人?你若真想决一死战,我奉陪到底,但李凤兰与此事无关。”万里云的声音虽低,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楚山孤冷笑一声,仿佛早已看穿万里云的心思:“无辜?哼,她若真无辜,又怎会到这副田地?再者,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再问你一遍,剑和女人,你必须选一个!”
他沉浸在玩弄猎物的喜悦之中,现在的万里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且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看着万里云在挣扎中逐渐消亡。
说着,楚山孤缓缓向前迈出一步,黑铁剑的剑尖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寒光,直指李凤兰。万里云见状,拔出了真武剑,体内真气涌动,以迅捷至极的一剑,将黑铁剑的突刺挡了下来。
“原来你还保存着这么强劲的真气,看来连续几日为这个婆娘续命,并没有让你完全透支。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和你多玩一会儿了,我还生怕你现在太弱,跟我过不了几招就嗝屁了。”
“你少得寸进尺!我……我……”他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喷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
痛苦地单膝坠地,仅凭真武剑苦苦支撑着身体。
楚山孤放声大笑,高声说道:“原来只是在逞强,你还真是可爱。”
这时候,明明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李凤兰,身体竟有了微小的动静,用微弱的声音喊着:“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