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秽下意识蹙起眉,把童淮橘这句话反复拆解,不断咀嚼,才陡然意识到其中的怪异所在。
她不相信母亲是意外死亡,她也不是疯子,且支撑着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精神支柱只剩下复仇。
而今大仇未报,她舍不得死。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池秽在童淮橘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镜子面前,伸手去碰。
指尖在触碰到镜面的刹那,他整个人都被镜子吸了进去。
果然,他的猜想是对的。
在仇恨未却之前,童淮橘舍不得死,所以,她想要杀死的那个人,是过去的她自己。
过往的童淮橘就在镜子里面!
眼前视线渐渐清晰,池秽茫然地置身于学校的走廊之上,周围人来人往,有好几次都不经意地撞到了他的肩膀。
“快走,演出要开始了!”
好半晌,池秽才勉强捕捉到这个信息。
但明显可以看出,人群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学校艺术馆。
池秽缓过神来,大步跟上人流,混在其中,又在最没有防备的刹那被人攥住手腕。
池秽怔怔地扭头,恰好对上那双心心念念的笑眼。
“同学,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元旦晚会吗?”柏寂野略微弯腰侧身,使得对方足以在嘈杂的人群中听清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柏寂野抱怨似的拉长声音,“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没待池秽吭声,柏寂野已经拉着他的手走进了艺术馆。
纵使人群拥挤杂乱,但两人的身高过分扎眼,以至于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他们,紧接着是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高中,早恋本就引人注目,更何况当事人还是两个男生。
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池秽被这些人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试图挣开柏寂野的手,却换来了对方更大的力气反扣回去。
“连你也要松开我的手吗?”柏寂野垂下眼,故作委屈地问。
池秽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柏寂野……”
“我在呢。”
“这里有很多人!”
“那有什么关系?”柏寂野理直气壮地反问他,“我牵我自己男朋友的手,碍到他们什么事了?”
“除非,他们自己没有男朋友,然后嫉妒我!”
池秽:“……”
“感觉你谈了个男朋友,还挺骄傲的?”池秽好笑道。
“不是谈到男朋友骄傲,是谈到你骄傲。”柏寂野顺势抬高池秽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像你这样好的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正是这一肆意大胆的举动,引得周围男男女女欢呼声不断,这事态再发展下去,估计要把教导主任引过来了。
池秽连忙拽着柏寂野入场,随便找了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角落位置坐下。
“柏寂野,你疯了吧?”池秽努力压低声音,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
兴许是方才过于拥挤,兴许是傍晚的光线太过昏暗,直到进来艺术馆里,灯光照下来,柏寂野才注意到池秽脖子上一整圈的红色淤痕。
他倏地敛了笑,抬手,用指腹轻轻蹭着池秽的脖子,但就是不说话。
池秽后知后觉想用衣领去掩,没曾想就被柏寂野抓了个正着。
“这个……假的……来这之前,我遇到了一个npc,是个化妆师,一直拿我的脖子练手。”
柏寂野淡淡地掀起眼皮,安静地听着某人胡言乱语。
一般这种情况,柏寂野骂骂咧咧地数落他几句也就翻篇了,可这一次,他偏偏过分得安静。
池秽很快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
池秽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下意识想起的招数,也只剩下这三个毫无任何意义的字音。
“每次都是这样……你次次都不会改。”柏寂野没什么情绪,像是平静地述说一个事实。
“嗯。”池秽慌乱地低下头,无措地扣着自己的手指甲,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柏寂野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你知道的,我不想听你道歉。”
池秽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
两人都固执,不愿意妥协。
从前的每一次,妥协的人都是柏寂野,池秽看在眼里,所以这一次,让他来吧。
“好,以后不说了。”池秽忽然笑起来,试图用直白又热烈的话语来阐述思念,“这几天,我经常想起你。”
柏寂野的表情出现裂纹,他很想找到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但重新抬眼的时候才发现,一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他就变成了一只没脾气的猫,任人揉捏玩弄。
主人一旦拿起逗猫棒的一端,他就会屁颠屁颠地跟上前去讨好。
似乎是注意到柏寂野脸上的痛苦神情,池秽愣了半拍,小心笨拙地问,“你有想起我吗?”
周遭的气压都骤然变低,柏寂野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良久,这一整个期间,没有人开口打破沉寂,柏寂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切责备与心疼到了嘴边,都化为纵容的叹息,柏寂野的手重新覆盖回去,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
“到底怎么弄的?”
池秽迟疑片刻,坦白说:“我把童淮橘逼急了,被她掐的。”
“你不会反抗吗?就任由她掐?”
柏寂野睨他一眼,语气算不上好,“平常在我面前娇气得要命,接个吻都喘不上气,怎么我不在身边,什么苦什么累都能扛下,受了委屈还往肚子里面咽?”
“池禾岁,你是不是傻?”
“不是,但我不后悔。”
池秽认真地说:“她快要把我掐死的时候,我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
“柏寂野,我开始害怕死亡了。”
“是因为你。”
柏寂野的眼眶倏地发红,他咬咬牙,别过脸,恶狠狠地道,“你等着,我们出去再说,要不是顾及你的脸面……”
“你要掐死我吗?”
柏寂野嗤笑一声,满身痞气,“老子亲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