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闻序冷眼旁观,心知母亲已然被晏景态度迷惑,真将他当做个不错的姑爷。
态度也热络起来,待晏景态度没有一开始那般拘谨,甚至还出言关心了几句。
尤晚秋都有些被冷落了,又不能当着姑母的面戳破晏景的真面目,再加上困意,在一旁有些蔫蔫的。
尤氏好几次看她,见她脸色不太好,还问了句,她也只说无事。
倒是晏景看了出来,笑道:“阿奴是见您关心我,心底吃醋了。”
“才没有。”
尤晚秋瞪他,偷偷趁着旁人没看见,伸手去掐晏景。
平日她掐他打他,他都跟没事人一样,反而敛着狭长的眼儿,很是乐意,今日却故意做出吃痛模样,深吸了口气,吓得她赶紧收回手。
尤氏坐得高,哪里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怕晏景不喜侄女娇蛮,于是先斥责道:“阿奴不要耍小性子。”
这其实是很亲近的家人,才会做的事。
自家孩子先被批评过了,外人就不好再多指摘。
但尤晚秋正是心绪敏感的时候,讪讪的低下头:“侄女知错了。”
晏景不用看,就知道她要垂泪,忙去哄她:“姑母是疼爱你,才连带着待见我的,夫人性情可爱,实在惹人欢喜。”
后面的话说得很是小声,尤氏那边听不清楚,他们后面的婢女却听得清晰,一个个红着脸,眼里透着艳羡。
晏景皮相生得好,家世也高,如今在尤晚秋跟前,表现得温柔多情,自然受人欢迎。
尤晚秋斜他一眼,偏过头去。
晏景惯会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若是她们知晓当初他是何等凶恶模样,才不会觉得他好。
偏偏她又倾诉不得。
唯一跟她能站在同一战线的王闻序,碍于尤氏在场,只坐着品茶,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表现的很是平静。
尤氏也暗自观察着儿子,看不出什么异样,感叹他总算死心,但想到还被关着的周淑婉,多少有些心绪复杂。
一众人又谈了许久,最终王闻序跟晏景都退了出来,将场子留给尤氏跟尤晚秋姑侄二人。
“他待你瞧着倒是很好。”
尤氏欣慰得抚着尤晚秋发髻,感叹道:“真奇怪,以前看着你还很小,梳着双鬟,动不动扑到我怀里撒娇,怎么一转眼就这样大了,还带着夫婿回来看我,真是……”
世事难料,她原以为侄女会嫁给儿子,亲上加亲,一家子一直在一块,无需分离,却不想……
尤氏摇了摇头,将那些过往都挥洒出去,只剩下对孩子的慈爱:“只要你日子过得好,姑母就什么都满足了。”
“广阳侯府门第虽高,但好在家中没有压在你头上的长辈,景和瞧着也是个温善的性子,虽有些傲气,但也是自持身份,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可怖。”
她总归不想让尤氏难过,在尤氏面前,揭发晏景的真面目,不过是徒增烦恼。
于是尤晚秋应了一声:“侄女过得很好,他……”
她难以启齿。
尤氏却笑了:“姑母看得出来,他很欢喜你。”
“侄女知道。”
晏景确实很喜欢她,不然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被人三番两次伤害,早将对方挫骨扬灰了。
但那又怎么样?
他喜欢她,所以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就不奏效么?
她凭什么要替自己原谅那些伤害,她又不是犯贱,被抽了鞭子,再吃上一颗糖,就当被抽出来的伤口不存在了。
尤晚秋心底泛着冷,十月份的天里,却犹如置身冰窟,忍不住想要战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几分羞腆:
“侄女也是欢喜他的。”
尤氏笑意更深,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如此。
尤晚秋想,她大概是个很好的侄女了,但也仅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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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跟王闻序相看两厌,尤晚秋不在,他们连对视都觉得嫌恶,出了门便分道扬镳。
他是来做客的姑爷,尤氏很是看重,一举一动,皆有许多人在一旁侍奉,引着他到府中茶室,又端上茶水点心。
但晏景更想去的是尤晚秋的闺房,上次只囫囵吞枣般匆匆看了一遍,虽背下了大概布局,但还是不够细致,侯府偏殿照着修建了一番,因着怕有疏忽,生了对比,所以没带她一块去看。
今日回门,他也摸清了阿奴姑母是什么样的人。
本以为能养出王闻序跟她这般聪明人的老夫人,是个精明的太太,却不想是个温弱的老夫人,正房透着檀香,她应是信佛之人,侯府有一尊玉观音,下回可以送来。
她们姑侄关系很深厚,晏景注意到她关注尤晚秋比关注王闻序还要多,想想也是,儿大避母,平日又要在外头读书做官,尤氏应该跟尤晚秋相处更多。
也不知她们在谈些什么,应该会谈到他,阿奴应该不会跟尤老夫人说他的坏话,她会怕她担心。
想到尤晚秋掐他被人发现时,雾蒙蒙的眼儿睁圆,很无辜又很惊诧的模样,晏景不由生笑,莫名有些渴了,摩挲着杯盏,呷了一口。
茶水微凉,他剑眉蹙起,但没有挑剔,只是放了下来,没有再用。
一旁的婢女因是看出来了,上前问道:“可要给侯爷换一盏茶?”
晏景抬眼看她,很清秀的模样,下颌尖尖,一双眼睛生得极好,见他看来,羞怯的躲避,眼波流转,似曾相识的模样。
晏景凤眸幽深,他立即意识到什么,沉下脸:“告诉王闻序,别在我跟前使这等龌龊手段,再有下次,我必要了他性命。”
婢女被吓了一跳,不曾想方才在尤氏跟前,温和多情的人,竟这般敏锐。
但美人总是有几分自信,还想在他跟前,盈盈下拜求饶,好展现精心调养出来的腰肢。
只是还未动,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暗卫捂着嘴拖了出去,挣扎之间,不慎看到晏景的眼神,吓得浑身瘫软,再不敢动。
不带半分威胁震慑,也不透着杀意,而是死一般的空寂,是见血封喉的利刃锋芒。
晏景看了眼杯盏中的茶水,嗤笑一声,直接泼到了地上,他穿得庄重,人也矜贵,瞧着倒不像泼茶,反而透着坟头祭酒般的仪式感。
只是不知道这不幸被祭奠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