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好处就在于对方不必开口,另一方便能将她的心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但弊端也在这一点,王闻序太了解她,以至于尤晚秋连说谎都说不圆满。
尤晚秋只好承认:“我不想要它。”
“表哥我不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很害怕,它会让一切都变得复杂……”
尤晚秋的态度不像早年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跟他寻求意见那般带着怯懦跟祈求,反而很冷静。
她变了许多,有了主意,比以往要更坚强。
也不再……
那么需要他。
王闻序不知该是失落还是欣慰,他沉寂下来,缓着声问她:“你想怎么做?”
他总得帮她解决问题,最起码要像一个合格的兄长。
尤晚秋不假思索:“表哥,你能帮我弄来药么?”
孩子她不想要,那就要快刀斩乱麻,摒弃的越快,她的身子才不会受损严重。
广阳侯府监视她的人太多了,她身边也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如果不趁着回门的日子弄到药物,那等于是失去了希望。
“最好是喝下去,大夫来把脉,也查不出来是喝了药的那种。”
尤晚秋深吸口气,“晏景性子诡谲,若是知道我喝药打下了他的孩子,必然愤恨不已,说不定还会牵连你们。”
“你倒是思虑周全。”
王闻序沉着脸:“这不是儿戏,哪有药物吃下去会不伤身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发现了,对你不利,又或者药吃下去,你日后再不能有孕,你有没有想过……”
“那就是我的命!”
尤晚秋打断他,语气很坚决:“那就是我的命,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摆脱它,你要是不帮我,我也自有办法。”
她是市井出身,也见过些暗门子,里头的姑娘怀了孩子,除了吃药之外,也有不少法子打胎。
只不过痛楚太过,也太明显,尤晚秋不到绝路,并不想那般做。
旁的不提,晏景必然要被气疯,他一疯起来,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前世康平长公主害没了他的孩子,就要被以子偿子,今生她做下同样的恶事,晏景说不定会……
“什么办法?”
王闻序冷声道:“阿奴你冷静些,你不能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何必说这些.”
尤晚秋冷嘲:“难道你方才跟我说,让我将这孩子算在你头上,就算得上是冷静?”
这是话赶话才说出来的恶语,说出口后就迎来了后悔,但心底憋着气,不想道歉,只好偏过头去,避开他视线。
王闻序阖上眼,再睁开时,已平静许多,他温声道:“妹妹不要说气话。”
尤晚秋咬着唇:“我不想说气话,我原不想麻烦你,但你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事,难道你想让我生下他的孩子么?”
她抬眼去看他,想要看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王闻序苦笑道:“若这是他的孩子,我必不会有半分怜悯。”
“但这也是妹妹的子嗣,我只怕你日后后悔恨我,也怕你伤了身子,不能让我看到你长命百岁。”
女子堕胎,哪有不伤身的,娼寮青楼里的烟花女子,动不动就有人因此而死,便是大户人家,正室夫人对妾室下手避胎,都免不得要沾染人命。
尤晚秋如果因此而死,他又该如何自处?
王闻序轻声叹息,将她不慎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阿奴,不管你信不信我,我总是想盼着你安好。”
若是没有她,没有母亲,王闻序自是没了任何枷锁,也不至于进退维谷,既在庙堂之上,做不得忠臣纯臣,到了府中,也不得纵情任性,凭着自己的性子过上一回。
尤晚秋垂眸,眼睫微颤,将要溢出的泪收回:“表哥,我也希望所有人都安好……”
但偏偏只有她自己不安生,她没办法忘却前尘,装聋作哑的过日子。
尤晚秋积攒了太多的苦闷,恨意早将她整个人泡透了,若不是那点恨意支撑,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过接下去的日子。
她怎么能在她的仇人身边安枕,怎么能生下这个早该被剥夺的孩子,它生下来,她还逃得了么?她前世的种种,还能算得了数么?
王闻序看出她的怨恨,在她耳边轻问:“可是他对你做过什么,才让你这般不忿。”
她能跟他说吗?
尤晚秋看着他,王闻序一直是值得她信任的,她跟他说重生的事情,他会信吗?
王闻序表现的很平静,像水一般温和沉寂,好似她说了什么,他都能倾听,那些话语落在他心里,不过是落入水中的花,泛起几丝涟漪,便被水追逐吞没了。
“表哥。”
尤晚秋启唇,“我其实……”
“砰!砰!砰!”
是门被敲响的声音,是桂枝早早准备的暗号,她甚至出言提醒他们:“广阳侯怎么来了?”
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而后便是晏景的声音:“你们小姐在做什么,怎么关着门?”
尤晚秋听到桂枝带着紧张笑道:“小姐方才睡下,叫我们不要进去打搅,您找小姐有什么事么?”
晏景在门外!
尤晚秋意识到这一点,立即站起身,对着王闻序道:“他来了,你快躲起来!”
王闻序比她淡然很多,牵着焦急的她撩帘进了内室,命她在床上安歇,自个儿又走到衣柜处,将柜门打开。
尤晚秋不知他动了什么,衣柜后开了个口,狭窄,但正好能容一人进入,里头还有深不见底,还有光透出,大概是烛火。
显然是个密道。
也不知他何时修建的,怪不得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她的卧房。
王闻序看着她焦急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不大想走。
被晏景撞见也没什么不好,他正好可以顺势说那孩子也是他的,晏景如今不能轻易杀了他,就像他也轻易动不了他。
正好可以趁着她在这里,将人扣留下来。
只是传出去不好听罢了,王闻序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太在意名声。
“你快走!”
她又在催促他,害怕焦急的模样很可爱,怪不得晏景那厮在母亲处故意捉弄她。
王闻序轻笑一声,他听到外头的呵斥:“滚开!”
也看到尤晚秋的警觉跟祈求,决定还是不在她面前,跟那人起冲突了。
他做不了她的丈夫,最起码要做个合格的哥哥。
尤晚秋看到柜门阖起,声响很轻,紧接着就是晏景踹开门的巨响。
他匆匆步入,凤眸幽深带着锋芒,但在看到她装作懵然的在床榻起身时,神色变得柔软。
“我吵醒你了。”
晏景上前揽住她,像平时那般,怜爱的吻她额头。
或许是尤晚秋做贼心虚,她敏锐的观察到,晏景的目光不经意划过房内的衣柜,眼神透出的杀意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