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阳重重的点头。
“小艾啊。”
“奶奶。”
“阳阳这孩子，从小苦啊。”
“把我埋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
“不要和他们纠缠了，知道吗？早点回去。”
“好。”
杨桂华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勉强拉着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声音低不可闻：“好好的。”
“你们要好好的。”
“好。”纪阳再次低声应，这次伴随着眼泪一起滴落的，还有杨桂华的手。
落到一半，又被纪阳捞起来，最后挡在眼前。
“奶奶。”
“奶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天空卷起树叶哗啦啦的往下落，仿佛是在为故去的人抛洒纸钱。
这还是乐乐第一次面对死亡，他茫然的小脸看着之前还活生生的老奶奶，现在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她无法再动弹，无法再说话，无法再喊自己乐乐，甚至是没办法再吃最爱的葱花饼。
无法给予活人任何回应。
这样就是死了吗？
每个人都会死吗？
爸爸妈妈也会死吗？
惶恐笼罩上孩子的心头，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乐乐突然哇的一声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
好大声。
眼泪几乎是不需要酝酿，就倾盆而下。
孩童的哭声瞬间荡满山坡，为原本就悲伤的气氛，更添了一层绝望。
苏艾将乐乐抱在怀里，又一手拢住正在抽泣的纪阳，轻轻的拍了拍两人。
逝者已逝啊，可是活人还是要继续活啊。
但是看着地上，就算是已经好好的养了半个月，也依旧是骨瘦如柴的老人，苏艾又想到那颗鸡蛋。
妈妈坐月子的鸡蛋，可以掰成很多很多瓣，给很多很多个孩子吃。
一位妈妈也可以凭借这个骨瘦如柴的身躯，养活很多很多个孩子。
可是最后呢。
她年迈后的那颗鸡蛋不是自己孩子递到手里的。
很多个孩子，也没一个能养活她。
饿死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体面的死法。
可如果不是纪阳回来了，她大概会这么不体面的离去。
没有吊唁，没有安排亲戚上门，苏艾和纪阳就安排人把棺材送上来，寿衣什么的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给老人换上，随后就下葬了。
位置就在林芝旁边。
一夕之间，旧坟旁边又添新坟。
纪阳把一个箱子挖出来，随后帮妈妈的坟墓清理干净，就跪着烧纸钱。
沉默的，一言不发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宣之于口，但他有太多太多话想跟妈妈说了，在心里滚一遍，妈妈仿佛是都已经知道了。
妈，我带我媳妇儿来看你了。
对不起，现在才来。
奶奶去世了，就在你旁边，以后有人陪你了，你大概不会太孤单了。
还有乐乐。
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他，像是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好。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了，我可能照顾不了大姐了。
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觉得她现在生活的也挺好的，我们也都会有各自的家庭，希望妈妈不要生气。
妈，你当初选的人真的是太烂了，他们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会答应他们这么无理的要求的，我想和苏艾回家了。
到时候我在家里也会祭拜你的。
……
纪阳絮絮叨叨的说着，苏艾却认认真真的直接磕了几个头。
“对不起，妈，这么晚才来看你。”
苏艾咽了一下口水，说实在的，除了上次和纪阳坦白的时候之外，这是第一次这么紧张，哪怕是面对一个坟墓。
这是不一样的，这里住的是纪阳的妈妈。
“我……我叫苏艾。”
“我是一个小混混，我说的是以前。”
苏艾深吸了一口气，才越说越顺。
“以前我确实是做过不少混账事情，纪阳也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对不起。”
“我没照顾好他。”
乐乐看爸爸也说，妈妈也说。
都对着墓碑念念叨叨。
最后自己也小声的对着墓碑嘟哝：“奶奶，我是乐乐。”
“爸爸妈妈说我应该问你喊奶奶，应该是没错的。”
“老奶奶死了。”
乐乐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
“你也死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死掉？”
“我舍不得他们死。”
“但是妈妈说每个人都会变老，变老就动不了了，像是之前老奶奶一样。”
“但是，奶奶，也就是爸爸的妈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是老奶奶的儿子一样的。”
“我会照顾爸爸，我会对他好。”
“我也可以给他擦粑粑，可以给他穿衣服，给他做饭，我会把鸡蛋分给他一半。”
“我一定会对你的儿子特别好，特别好。”
“我也会对我妈妈好。”
“如果你真的能保佑人的话，那你能不能保佑他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
一家三口在坟前跪了好久，一个个都念叨了一箩筐的话。
最后纪阳才站起身，苏艾帮他拍了一下裤子上的泥土。
苏艾也看了一下他的状态，虽然神情有些悲伤，但是也放下了什么，看上去疏朗了不少。
尽管奶奶去世了，但对于纪阳来说，送了最后一程，也已经知足了。
拿着奶奶埋起来的盒子，纪阳让戴冰带着盒子和乐乐去找个酒店住：“白天带乐乐出去玩就行了，随便玩，随便吃，随便喝，注意安全就行。”
苏艾直接给戴冰递上一沓钱。
戴冰没推辞，直接收了起来。
乐乐倒是疑惑的看着爸爸妈妈：“那你们的呢？你们去哪？”
纪阳揉揉儿子的脑袋：“就在你老奶奶家里，爸爸妈妈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等到处理好就带你一起回家。”
“这两天你跟着戴冰阿姨玩一玩。”
乐乐看向苏艾，苏艾点点头：“妈妈保证，很快就带你回家。”
“好……好吧。”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要打架呀？”
“不是。”纪阳否认。
苏艾表示赞同。
成年人的世界，哪来的那么多刀枪棍棒的动粗？
当然是用成年人的悄无声息来解决事情了。
“好吧。”
但是乐乐突然又伸着脑袋，期待的问：“真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