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礼并不想把英国之行安排成一次专门的心理疾病看诊,也不想宋辞时刻都认为自己是个病人。
过去的那些日子,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专门来陪她,他能做的,也只是减少工作,最大限度降低出差的频率。尽量不让她晚上一个人在家。
这一次出门,他想和她一起多走走看看。
季昀礼把车停在泰晤士河畔的一家餐厅,两个人对面而坐,英式红茶,配几样精致的点心。
日子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闲适,也算得上足够美好。
聊着最近的一些事情,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季廷东的订婚。
宋辞知道gracia,之前没见过,也不算了解:“那天你试探gracia,看样子,是真的想和大哥订婚。大哥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季昀礼很清楚季廷东,他缓缓道:“对大哥来说,婚姻和爱情都不是最要紧的,季家需要他结婚,他就会结婚。”
宋辞对季家还是清楚的,想想也是:“大哥与你不同,他是认同联姻的,就像爸妈一样,对他来说,婚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又或者说,他认同他的人生属于家族,会做出利于家族的选择。gracia出身王室,确实是配得上的。”
季昀礼抬手帮宋辞擦掉嘴角的奶油:“传言半真半假,gracia家庭背景有点儿复杂。她有四分之一的王室血统,又有一半的华裔血统。”
宋辞狐疑地看着季昀礼,这一点和她知道的并不相同。
季昀礼接着说道:“gracia的奶奶是正统的王室家族中人,并不是太高的地位,所以她联姻的布朗家族在英格兰贵族中的地位算可以,但也不是很重。”
“布朗先生的太太是英籍华裔,出身普通,而这些王室贵族,最讲究的,就是血统。这样一来,布朗家族虽和王室沾亲带故,可家族整体地位又显得尴尬微妙。”
宋辞很快能get到重点,封建王朝是没有了,可索绰觉罗家的那点儿规矩和历史她还是门儿清的。放在几百年前,满蒙汉地位悬殊,汉人嫔妃在宫中地位最低,想要抬入八旗也是需要功勋和皇恩的。
这和英王室比起来,大同小异。
阶级门第在今天,依然重要。
想到这里,她说道:“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布朗家族需要季家这样的全球顶级财团作为后盾来提升地位。而对季家来说,英国已经脱欧,在英发展政策与欧盟存在差异,而布朗家族大小也是沾了王室的边儿,这很利于季家在英业务。结论就是各有所需,门当户对。”
季昀礼一脸赞赏的表情,叹道:“我怎么有个这么聪明的老婆!差点儿忘了,我老婆可是如假包换的正黄旗血统,正儿八经的十三公主。”
宋辞被逗笑:“可不是,我身份证上写着满族。还不赶快给十三公主问安。”
季昀礼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回星河湾,天天晚上跪在床上给你问安。”
“季昀礼,你是流氓吗!”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宋辞又恼又羞。
好好的聊天,又变成了小两口的打情骂俏。
“公主生气的小样儿都好可爱。”季昀礼越发地想逗她,在她脸上捏来捏去。
她拍掉季昀礼的手:“竟然敢对公主动手动脚的,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季昀礼好整以暇地看着宋辞:“你小的时候学过家族规矩没有?”
“没有,长姐学过些。我三岁就在外公家,瓜尔佳氏虽然也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陈旧规矩,但没有索绰觉罗家那么复杂。不过,到了宋聿、宋凛我们这里,时代变化快,也不像过去那么迂腐。再说,外公外婆哪舍得给我立规矩,从来都是宠着。”
提到外公外婆,宋辞多少有点儿激动和感伤,语调和神情中细微的变化被季昀礼捕捉到。
他从对面坐到她旁边,揽着她的腰,说道:“我们家姑娘本来就是公主,天生就是得宠着,以后年哥哥来宠你,想怎么作,怎么闹,有什么样的公主脾气,我照单全收。”
总能在任何一个可能伤感的时刻,被他轻易化解和抚慰,宋辞轻叹道:“我可没有公主的命,总不能又得了公主的病。”
这话宋凛说过宋冰,宋辞也说过宋露。宋辞是活成了人间清醒的姑娘,在家族中如履薄冰,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把自己当成养尊处优的公主。
以前的梦想是风一样的女子,追求自由自在。
在某一个午夜梦回,她告诉自己,必须得成长为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女王,随时可以在家族中与任何人战斗。甚至,她没有同伴,要孤军奋战。
拥有一个季昀礼,就像上天突然之间对她的恩赐与眷顾。每每她都觉得不够真实,以为还在梦里。
看出她顾虑重重,季昀礼扭了扭她挺翘的鼻尖:“你就是我的公主。”
“季昀礼,你怎么这么烦,我这鼻子幸好不是假的,否则肯定会被你拧歪!”
这样的场景,两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小时候,对望着彼此,一起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在关家,他就是像现在这样,有事没事的逗她,惹她,抓她的马尾辫,弹她的耳朵,捏她的鼻子和脸。
她会和他闹,和他翻脸,然后他再去求她,哄她。
小时候,她总觉得季昀礼真是讨人嫌。此时此刻,不同的心境,再次回忆,那时的他,和现在的他,并没有一点点区别。
宋辞看着季昀礼褐色瞳仁中的自己,说了声:“年哥哥,你回来了。”
跟上她的思路,秒懂她的表达,季昀礼与她深情对望,回了一句:“小辞,我回来了。”
她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他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感。心无旁骛地看向窗外,欣赏河畔的风景和熙攘的人流。
“阿年,你看那个人!”
餐厅的玻璃橱窗正对泰晤士河,河边的一抹身影吸引了宋辞的目光,那人步履匆忙,宋辞只看了一眼正面,之后就剩下背影。
季昀礼顺着宋辞眼神的方向看去,那人上了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扬长而去。
宋辞默默记下车牌号,又念了一句:“好像是熟人。”
“看清了没有?”季昀礼问道。
宋辞表情中带着不可置信:“我自己都不信,可是我不会看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