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末，宋辞想和谢铭旸做一次大人之间的沟通。
    四楼是谢铭旸的专属空间，小朋友在星河湾，从来都不是外人，这里就是他的家。宋辞和季昀礼，竭尽所能给了他全部的疼爱和足够的保护。
    陈妈知趣地留在配楼，房间里只有两大一小。
    “旸旸，我们可以聊会儿天吗？”
    谢铭旸放下正在组装的“战车”，端正地坐在绒垫拼接而成的地毯上，宋辞和季昀礼挨着床边，同样坐在地毯上。
    “小姨，小姨父，说吧，我认真听着呢！”
    季昀礼今天是个很好的听众，他不打算插嘴，但他的存在不可或缺。
    宋辞摸了摸谢铭旸的小脑袋：“旸旸，你想知道爸爸去了哪里吗？”
    谢铭旸像个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小姨，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问我是谁告诉我的可以吗？”
    “好，我们旸旸很有诚信，小姨尊重你。”
    “小姨，我爸爸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是去接受教育，改正错误去了。他是去坐牢了吧？”
    宋辞预料到谢铭旸可能会语出惊人，她也相信无论宋聿还是宋凛，都不会说出“坐牢”二字，这会儿，她着实因谢铭旸说出这样的话感到诧异。
    她试探着问：“旸旸，可以告诉小姨，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吗？”
    “天呐，我的小姨，我已经八岁了。六岁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孩子犯了错误，会受到大人的教育和批评，如果实在严重，是要进少管所的，那里有专门的人教小朋友改成错误。但是过了14岁，就要被当作成年人对待了，触犯了法律，是要坐牢的。从妈妈去世后没多久，爸爸已经两年没回来了，又说他犯了错误，难道不是坐牢了吗？小姨，我想知道，我爸爸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谢铭旸很聪明，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出卖宋聿，甚至没有说漏嘴。
    宋辞也意识到，的确不能只把他当作小孩子看了。
    “你爸爸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很贵重，用了法律上不允许的方法得到了。所以，他不仅要归还这些东西，还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过，你爸爸改正错误的态度很好，本来是说要七年才能回家，现在说四年就可以了。旸旸会原谅你爸爸吗？”
    谢铭旸想了想：“小姨，我也不能保证不犯错误，如果我改正错误的态度很端正，你们都会原谅我吧。我想等爸爸回来，当面问问他，再想这个问题。”
    “旸旸会因为这样的事感到失望和伤心吗？会不会担心在学校里，被同学知道？”
    “我不知道，小姨，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但是现在学校里没人知道，反正没有人提过，小姨是担心我被同学嘲笑吗？旸旸不怕的，我现在在班上是班长，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第一名，老师很喜欢我，我也是同学中的榜样，从来不犯错误。班上犯了错误的同学，只要能及时改正，我们都愿意给他机会。而且，爸爸是爸爸，我是我。”
    “嗯，希望我们旸旸能一直这样，你比小姨优秀，比小姨父还勇敢。”
    “真的吗？小姨？”
    到底只有八岁，得到这样的肯定，谢铭旸眼里分明有光。
    季昀礼这才插了一句嘴：“我证明，小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和你小姨在八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聪明又勇敢。”
    谢铭旸掩藏不住自己的开心，但只一瞬，情绪又好像低落了下来，他问道：“小姨，我妈妈她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呢？”
    早晚要被问到这个问题，宋辞心里有答案：“妈妈是被人害死的。因为你的妈妈，我的姐姐，是个很厉害的人，有坏人嫉妒她，和妈妈抢她的东西，抢不过，就害死了她。但是这个坏人已经被抓到，判了死刑，我们不用担心了。”
    “小姨，我可以知道这个坏人是谁吗？是谁把他抓到的？”
    刨根问底的小孩儿，敷衍不了。
    “好吧，旸旸能不能先保证，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会对任何人讲？”
    “我当然能保守秘密了！小姨，小姨父，你们要相信旸旸！”
    “好，我们信你。旸旸不是说见过二舅舅把妈妈打了吗？就是二舅舅害死了妈妈。小姨父之前去抓坏人，就是和警察叔叔一起，把二舅舅抓了回来。”
    听到这个答案，谢铭旸脸上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他心思很深，很多事情会联想，会猜，再结合现在听到的，好像只是在证实他之前的胡思乱想。
    “小姨，我们家有好人，也有坏人。你和小姨父是对旸旸最好的人。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孝顺你们的。”
    “臭小子，我和你妈妈都是外婆生的，我们是亲姐妹，你是小姨最亲的人了，小姨当然要对你好，爱你。”
    谢铭旸脸上洋溢着笑容。
    宋辞却没见得多轻松。她不能确定，谢铭旸是真的乐观向上，想得开，还是表面上开心，把真实的自己隐藏。纵使这是一个性格外向的活泼小男孩儿，过于残酷的童年，总能让宋辞联想到自己的境遇，她很难轻松。
    担心谈话过后会影响到谢铭旸的心情，她原本想和学校请几天假，自己多陪陪这孩子。可季昀礼下午就提醒她，不要太刻意了，如果谢铭旸对这些事并不敏感，那他自然可以回到学校正常上学。若是他内心敏感，藏的好，这样把他留在家里，反而会刺激到他藏在深处的那根脆弱的神经。
    关于父母，谈完了，宋辞决定，告诉谢铭旸另外一个消息。
    “旸旸，你能接受，自己有个妹妹吗？这个妹妹是你爸爸的孩子，但是，不是你妈妈生的？”
    谢铭旸能感知到许多同龄人无法感知到的人际关系，或者说人情世故，是因为他生在这样复杂的家庭中，大人的言行举止，长期耳濡目染，形成了一种本能。可关于成年人之间的感情，爸爸和另外一个女人生了个孩子，并不在谢铭旸的认知和理解范围呢。
    他皱褶小小的眉头，半天没说话，似乎在等着宋辞给他一个解释。
    宋辞语气平和：“这件事，有点复杂，爸爸爱上了一位阿姨，同她一起生了个妹妹，妹妹已经四岁了，可是阿姨过世了。妹妹和旸旸一样，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了。小姨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其他的问题，等爸爸回来的时候，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我妹妹在哪里？”
    “旸旸想见妹妹吗？如果你想，小姨可以把她接过来。”
    “我想，小姨， 我想。”
    宋辞在谢铭旸的眼睛中，看到了柔软的善良。不管父母有没有过错，这个年幼的妹妹，何其无辜，谢铭旸似是在可怜妹妹，又好像在可怜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