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久的寂静之后，始皇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如同祖龙阁外肆虐的风雪般交织回荡，令少年不由得手脚无措。
    “那个，陛下……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少年忐忑不安地问。
    “并非如此，你并未犯错。”始皇微笑着摇头，举杯将手中的灵液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少年。
    “你有这样的疑惑是很正常的。自从东皇太一晋升为超凡智能后，实境战场中的军队虚拟人格已达到真假难辨的程度，它们完全模拟出了百年之前南境天征军的体质力量与战术素养，因此你看不出其中的问题所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少年眨巴着眼睛追问：“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始皇轻轻摩挲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杯，缓缓道：“东皇太一只能模拟出体质力量与战术素养罢了……这么说或许还不够清楚，让我给你举个更为直观的例子吧。”
    她稍作停顿，接着说：
    “一百年前……那时的天征军，并没有督战队的存在。”
    祖龙阁外，纷飞的大雪犹如鹅毛般飘洒，夜风吹过，掠过少年惊讶的面庞。
    “是因为……士气？”少年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因为始皇帝您那前无古人的伟大威望，以及保家卫国的历史使命感，使得天征军的战斗意志空前高涨……是这样的吗？”
    “你的答案堪称教科书般的标准，”始皇点头道，却又紧接着宣布，“然而，你的得分却是零。”
    少年满脸沮丧地低下头。
    “朕时常说那些编写历史教科书的家伙都是思维僵化、毫无见识的废物。”始皇摇头叹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神秘的琼浆，“但他们那些教科书式的陈词滥调倒也有其用途，毕竟真要将那些真相公诸于世，对于孩子们来说并不合适。”
    “不过对你而言，情况有所不同。”
    始皇开口道：“所以，朕可以向你讲述一些教科书中未曾记载的事物。”
    少年顿时感到一阵紧张。
    “首先，让我们聊些较为轻松的话题。”
    始皇平淡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少年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他的神情也随之柔和了一些。然而下一刻，他又僵住了。
    “让我们谈谈秦淮河以北，那埋藏着八千五百万孤魂厉鬼之地——”
    刺骨的寒风如同利刃划过少年的脸庞，同时也吹动了始皇那及腰的乌黑长发。
    “自五族混战，大明王朝灭亡，中原大地沉沦，秦岭淮河一线以北的领土悉数落入十六异族之手……这是中学历史课本第一章第三节第一行所记载的内容。”
    “现在，朕要告诉你那些教科书上未曾提及的秘密。”
    始皇语气平淡地道：“燕京城沦陷的那天，仅有六个汉人得以逃生；北境最后一支明军覆灭的那一夜，黄河之上漂浮着两百九十万无辜平民的亡魂；半年之内，北境的汉人人口锐减四成；异族强迫汉人剃发易服，又导致三成人命消逝。”
    “二十年后，生活在北境的汉人男子出生即为奴仆，终日从事最肮脏劳累的工作直至累死；女子一旦年满十六便被迫献身，你知道那里有个汉人传统，叫做‘摔头胎’吗？”
    “——这一传统，持续了整整二百六十八年。”
    始皇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少年，悠然地斟满一杯酒，平静地说：“现在，你应该明白天征军的士气源自何处了吧？”
    “是始皇帝您那前无古人的伟大威望？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历史使命感？不，别开玩笑，谁会关心这些呢……”
    她重复了少年先前的回答，然后摇头道：“——他们，渴望复仇。”
    少年呆呆地看着始皇那深邃的眼眸，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说起朕登基之时颁布的第一道政令，便是焚书坑儒……”
    始皇轻啜一口酒，道：“你知道朕为何要做得如此决绝吗？世人对我毁誉参半，大多源于此事，他们说我杀戮过多有血性、有骨气的读书人，说我打断了华夏文明的脊梁……”
    “有血性？有骨气？！”
    始皇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声音激昂：“有血性的读书人，早在一百八十年前，就已经随同墨家巨子一同倒在了秦淮机关防线的钢铁壁垒之下！有血性的读书人，早在九十年前，便追随兵家将领，战死在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战场上！有血性的读书人，甚至在十年前，为了张居正变法不被朱熹废止，英勇捐躯在紫禁城的金銮殿内！”
    “而那些口中念叨着三纲五常的渣滓，他们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你知道朕在屠杀了天下一半儒生之后，为何仍能稳坐紫禁城的那个宝座吗？为何还能组建一支天征军，发起那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吗？”
    “因为，整整二百六十八年了——”
    始皇坚定地说：“我们华夏九州的一半疆土，落在异族手中，已有整整二百六十八年了——”
    “墨家巨子率领万千墨者，用生命铸就了坚不可摧的秦淮机关防线，却再也无法向北方迈出一步。”
    “兵家将领指挥着华夏九州的大军，用鲜血浸染了幽云十六州的战场前线，却始终未能让汉人重返那片魂牵梦绕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