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修炼界的将领和朝廷重臣的礼尚往来结束,周遭烦琐的嘈杂暂时消退,独坐在豪华座席上,靠于车窗,望向车窗外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变换的风景,苍幽伸出手掌,握着一盏玄石雕刻的茶杯,微抿一口,浓郁的草药茶在舌尖翻滚,不加任何蜂蜜,尽是清冽的苦涩。
一种难以言状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那位拥有琥珀色狐耳的将星,时不时瞥向车窗外,温润的微笑依然挂在脸庞,可明显已经神游天外。仿佛是在忍受某种难以抵挡的戒断症状,正如对修炼灵根的习惯依赖,当它们短暂不在身边时,哪怕只有片刻的离别,也会引致心头无名的烦闷。理智虽告诉自己这毫无意义,但当无事可做,孤身一人在一隅静默时,那种内心的涌动就像深渊中的洪流,狂烈地冲击着心灵的宁静。
如同窗外逐渐降临的夜色,列车缓缓驶离了熙熙攘攘的城市,绚烂的霓虹光芒与盘绕如灵蛇的高架道渐行渐远,星河月色亦隐于黑暗之后,车厢内灯火如烛,将目光投向外面,那种寂谧如同深藏的潭水,不再可隐晦。
像孩童般多愁善感,实在好笑。
苍幽摇摇头,再次小口饮茶,浓郁的草药茶或许可以短暂抑制凡人的神经,但对于武境巅峰的身躯,效力近乎归零。
就如同对丹药的依赖。
那阵子楚离消失在北极洋深处,她尚不具备足够强大的实力,曾经一段时日,她靠灵丹来平息纷乱的心绪,沉浸于久寻未果的迷茫,借以换取一些难得的安宁。她的圣血底蕴极强,有的时候仍需配合使用迷药才能全天自我封闭于斗室,无需踏出房门一月有余。
皇家修道院的课堂里有讲到御药之学,她那时慵懒,此类琐屑之事自然不在意,反倒是找到楚离留下的炼药札记,悉心研究了一遍,至今还能回味起那些皇家灵液的配置手法……
然而后来,在冰川战场摆脱丹药,费尽周折,不合常理。就连军事级的迷药成瘾,圣者体制仅一个月即解,然而区区凡人的酒毒,竟让她挣扎多年,并受到燕京那边心理咨询师的喋喋不休。
然而武神终究是武神,拆骨断脉的敌手她都能活捉,戒酒这类小事岂非易如反掌。随着战场拉开序幕,首岛的艰难作战使她日夜疲累至极限,渐渐也就摒弃了,改为品尝黑茶。
至于灵草茶或丹药的瘾能戒除,但心中的瘾该何处割舍?
她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轻轻闭合黄金般的眸,想要短暂地冥憩,以避开心底若影若现的不安。
不再遗失了,她如此告诫自己。
“统帅大人?”
一声询问打破了思绪,她睁开眼,看到夏龙门立于身前,眼神坚毅。
“怎么了?”
苍幽眼中异样的涟漪转瞬即逝,微笑道:“龙门,有何事吗?”
“此时已是黄昏七点十分,统帅大人。”
夏龙门看一眼手中的时辰盘:“夏洛特小姐嘱托我询问您,是否开始孩子们的心理评估?”
闻言,苍幽眸色微微收缩。
夏洛特。
她瞥向角落静静研读典籍的白裳女子。
此人在她身边作为素研安排的监视者,身为心理学权威,自然引起她的警惕。相比于情理欠练的夏龙门,她或许将成为她与尼采布局的最大变数。
即便楚离和嘉拉缇娅的身份与一切情报都被完美篡改,也可能遗漏微小痕迹,只要相见,几率就可能增大,更何况还有苏夏在……
其实,苍幽本打算因此人调整计划,不与苏夏相会,尽可能减少她们与楚离的所有联系,以免引起燕京那个尊者的疑窦——显而易见,接近三十却未婚,领养的孩子姓苏名夏,此女子又因一一面就被她视为重要人物,只要素研并非瞎子,都能看出其中有古怪。不直接将楚离抓回帝都证明身份,已是万幸,躲避都难以办到。
尼采却驳斥她的想法,只淡淡的丢下一句话:
“你只需依狐狸本能行事即可。”
……这样的恶意满满的挖苦与轻视,令她几乎咬碎银牙,说实在的,她初次对一位女性怀有这样的杀意,即便是昔日的始皇帝,也不如她此刻招人恨。
可是悲哀的是,她对抗不上近几年突然进化,变得杀伐决断的华夏天子素研。凭她的智慧,不足以对抗,力量和地位更不用提,以免唤起历史上那些帝王糟蹋臣下妻儿的故事…那些主人公大多是陪着天子开疆拓土的大将,哎。
于是,她无奈接受所谓的“计划的一部分”,而后诚心地考量自己的心意,果断地选择了尽量多见楚离一面的抉择 —— 就算命运注定要刀剑相向,多舔一口甜霜也是好事,到那时,忍着鼻子坐在婚礼前排,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素研的桂冠,静而不语。
不过甜霜固然品了一些,随之而来的一次次凶险,令此刻的苍幽略感迷茫。
午后的一面,一个木讷叛徒几句话的袭击差点让她当众紧握拳门,如今换成见识颇广、经验丰富的心理学权威出战…真的没事么?
然而无论怎样,上了威廉尼采这辆疾风的马车,只能一路向前,直到悬崖边为止。
“当然,可以。”
她展示着公事公办的标准笑容,从容不迫的回应:
“先从苏夏开始吧,我看那孩子一人坐着挺孤单的,当是场游戏吧,另外,提醒其他车厢的孩子,让他们作好准备……”
自然是在提醒楚离,刚分离前,她也曾告诉他这个心理学家的来历…愿他在皇家修道院的心理抗术课程上,专心学习过了。
收到指令的夏龙门点头致意,转向角落里的白色女子,轻点了下头。
于是,夏洛特轻轻合上书籍,拂起垂于脸颊的乌黑长发,绽放温柔的笑容。
她走向苏夏。
苍幽再饮一口药茶,重新合眸,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可那一对金色狐狸耳,则微微颤动。
*
当那名所谓的密斯特伽罗大学心理学权威坐下时,苏夏心中的烦躁更胜从前,甚是古怪……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