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灵气的一姑娘,怪不得你母亲这些年推了那么多媒人。”何青山多少听说过郁拾华肖父的荒唐事,今儿私底下一见,倒是颇觉流言害人,两人站一块,明显相得益彰,靓丽地不像话。
喻姝再安之若素,一听何青山昭然若揭的夸赞,还是微微红了耳垂。
郁拾华一点没松开她,特别坦荡大方地接受了夸奖。
“今儿得您一句夸,来日若有喜事,必请您上座。”
不说喻姝怎么个五雷轰顶大惊失色,连何青山都有些侧目,只是他年轻时候叛逆惯了,一向看不上老一套的世俗礼法,对小一辈的婚娶更是看得开想得开,左右不是他过日子,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过……
他还是止不住地多看了两眼喻姝。
方才那乍一眼的似曾相识,着实给他极其深刻的印象。
还以为只是神似或形似,细细一瞧,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身影一看,几乎一模一样。
何青山满心柔软,目光温和,视线穿过眼前的一对壁人定格在了一片虚空里,是他长女生前的音容笑貌,也是这样清秀如竹的模样。
他让保卫员领了面条后便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看背影身姿,竟有几分出尘高人的姿态。
“面条要糊了,不吃点?“男人拿筷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温声道。
喻姝还愣愣在之前的偶遇里,被他一提醒,又看了眼快要坨成一团的面,和放在一边的手机屏。
还有半小时要早会了。
她时间观念不比郁拾华轻,一想到上班会议这些正事,那点子云里雾里的旖旎心情早扔到脑后去了。
一觉过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她余光瞟了眼郁拾华,男人的言行举止都有着恰如其分的矜贵与雅致,连擦嘴的动作都有别于普通人,分寸间都是漫不经心的昂贵。
她就喜欢他这样。
她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因为她那些稀巴烂的过去变了样。
“看够了?”一上车男人便直接关了挡板,把人拉过来亲。
从吃饭开始就不老实,一双眼湿漉漉水汪汪地瞄着他,还自以为多小心多谨慎,还不是每一回都被他抓个正着。
喻姝抿了抿唇,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和他什么事都做过,同床共枕的比人真夫妻还多,偏偏他直白了当地戳穿她,还真叫她心底触动了下。
她有点不服气:“那不证明你也在看我?“他全神贯注做其他事的时候,是绝对留意不到她的打量的。
郁拾华最喜欢她生动活泼气鼓鼓的样子,直接捏住了她的脸。
今儿连妆都没怎么上,手感好得令他爱不释手,不像有时候一抚上去,一手掌的粉底,看着就不爽。
“付家我会料理干净。”
“好。”
男人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的柔情被阴骛驱散了大片,神情倒还如常,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付襄,碰过你哪里?”
怀里的软玉明显僵硬了下,才缓缓摇头。
“你不要提他,我听到他就有点恶心。”不说实质性的行为,连擦边球都没有,最多就是有过一些不欢而散的肢体性碰触。
郁拾华目光发沉,把玩着她还没盘起的马尾,珍重地帮她捋着额边碎发。
“没什么要紧的,真的。”喻姝向来害怕他的沉静,立刻想抬眸和她对视。
郁拾华不想再惊吓到她,慢慢说了个好字,心里却给付襄判了死刑,其他人好说,就这个畜生,他非得好好料理了不可。
“你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有妈妈看着你呢。“喻姝隐晦地劝了句,还带上了曾在政法界叱咤风云的季清泠。
他母亲,最开始就是在公检法里打转的。
果不其然,妈妈永远是每个儿子的软肋,肉眼可见的,喻姝看他面色和缓多了,双眸里的阴沉也散了许多。
郁拾华暗暗吸了口气,风卷残涌地扫光了所有负面情绪,慢慢靠在后座,不经意道:“这么怕我吃牢饭?\"
喻姝为他语气的平淡感到高兴,她二十四岁才来到他身边,真要计较之前那些年的龌龊人事,怕是一天一夜都报备不完。
他不多生气可太好了。
“我就喜欢你有权有势的高傲,不许吃牢饭。”喻姝随着他玩笑的口吻接了句。高傲这词一出,郁拾华便想起她那次的形容。
傲,贵。
第三个是什么呢?
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真进去了不来给我送饭改善伙食?”郁拾华闭目养神,嘴上却没停。
前排的司机听着这非同凡响的对话,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是季检当年挑的人,三十不到就给还是中学生的郁拾华开车,开了十来年,真是头回听如此骇人的对话。
听着真没什么,不过是几句私底下和自己女人的调侃玩笑。
只是…
司机回眸看了眼遮得严实的挡板。
说起来,这挡板也是这位秘书上位后才有的。名下所有车,全部在管家吩咐下加装了,前些年也没怎么用,车里的郁少还是挺有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车里渐渐不做人了,那些微不可闻却客观存在的声响,啧。
他真是恨不得用铅水把耳朵堵死才好。
如果说行动上的这点出格还称不上晴天霹雳的话,那么方才那几句着实显得这秘书有点东西。
有个词叫来着,他一直觉得,郁少就是这词的人间释义。
一直以来,也做得极好。
从不轻易与人玩笑,每一句话乃至落实到每一个字,都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特别是刚上任的那几年,脸上每一寸表情都是丈量过的规整,没一处看得出破绽。
他甚至可以对天发誓,就刚刚那吃牢饭的类似闲话,真的是闻所未闻。
生平罕见。
或许,这之后,就成家常便饭了。
司机一路嘀咕过去,郁拾华却敛了心神,在手机上看着今日的日程安排。
等早会结束,他基本恢复了众人眼里的形象。
淡漠平静,吝惜言语,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这个调调,就对了嘛。
喻姝隔着那面永远能倒影出人像的落地玻璃,对他回到正轨的形象感到满意,他就该是这样的。
至于心底那一丝似有若无,神鬼不知的怅惘,立刻被快节奏的工作给埋住了。
“姝姐,外头有人找。”
喻姝缓了下眼神,从电脑里山海一样的数据报表里抬起了头。
“陈总监?”喻姝有点意外,那是集团项目部的小头目,虽然级别不高,但都是后备新秀,属于重点培养的对象,前途一片光明。
陈总监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一见她愿意赏脸出来,简直大喜过望。
事儿也就明明白白说了。
“利率错了?”喻姝似乎难以理解。
要知道,这栋楼是郁寰集团总部,项目部是占据楼层最多,人数最多,奖金最高的重点部门,可以说,集团命脉的那些大项目,都是据此发源,与合作公司形成联结,携手共进。即便是合同上的文字错误,在市值十几位数的重大项目书上都无法容忍,何况是要命的数据错误。
起草的不论,复核和校对的人在吃屎吗?
还有一串的签字领导,由小到大,各个眼瞎吗?
其他不看,这利率还能不瞧?
陈总监手上的是影印版,最后赫然有郁拾华的签字,及总部盖章。她看了眼经手的秘书,自然也是她。
项目不用说了。
就是拿高醒言来要挟她的那个顶级项目。
长天机建。
陈总监看她一字不发,心里是越发没底,下午就是签约仪式,这么份鬼一样的合同书,真以这个利率签了,他们一项目组的怕要集体跳楼了。
当然,这跳的必须是对方的楼。
“我们先发过去,然后恒天集团回过来的。”陈总监委婉道。
“邮箱里留存的就是这份无误?”喻姝咬牙问,她自问不是个糊弄工作的,那日心神再乱,也不至于看错了标红的利率,况且那螃蟹一串的签字人,混进一两个混吃等死的有可能,但不可能全部都是,郁拾华亲手倒饬过的中高层里没那么多废物。
甚至,他也签字了的。
凡是需要签字盖章的项目文书,再目不暇接,他也肯定得过一遍标红信息,就算人实在不舒服,也从没假手过他人,多少年的习惯,都在肢体里形成刻板动作了。
“那就不是恒天的问题?是我们这边出了内鬼?”喻姝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总监连连点头,瞄着那扇半开的总裁办大门,支吾道:“我已经和老大说了,在调监控。
不过不管查不查得出,或是其他情况,为了不影响下午的签约仪式,这是老大那边重新调出来的项目合作书。”
喻姝自然理会他的意思,签约在即,内鬼还是其次,大家伙儿忙活了小半年的项目,不能被一颗老鼠屎搅和了,关乎着多少人的奖金和前程,轻重缓急可得分清。
当务之急,先保证项目顺利开展。
“都签完了?”喻姝眉心微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