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去了机场,小舟握着十年的手就很少放开,他恨不能跟着十年一起去桂城。
看着他依依不舍的委屈眼神,十年安慰他道:“我找时间去东海看你。”
小舟眼睛亮了,但很快就黯了下去,说:“没事,你过去我也没有什么时间陪你,还是别了,等我有时间就回来平城找你。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十年摇摇头,小舟担忧地问:“胃是不是还不舒服?”
“有一点。”
小舟嗔道:“以后不准再喝那么多酒了,喝醉了脾气变得更犟,怎么也劝不住。”
十年不好意思地笑笑,静静地看着小舟,小舟哪里受得了她的注视,身子就靠了过来,唇也贴了上去。
机场里人潮拥挤,十年有些不好意思,想伸手推开小舟,却被他握住了手。
小舟满眼的火热,低声说:“没事,反正大家也不认识我们。”
十年好似受到了他的蛊惑,闭上了眼。
不过小舟倒也还算克制,浅尝则止,然后拉着十年去逛了特产店。
他边挑边说:“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但是礼你得帮我带到了。”
“我……”
小舟仔细挑着礼物,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也不用介绍我。”
十年一只手被他握着,就用另一只手拉了他的衣角,说:“小舟,我不是这个意思。”十年目光扫过店里,随手指了一处,“我说我想吃那个。”
小舟扬了扬眉,忍不住觉得幸福,低头亲了十年一口,笑着说:“那就多买些。”
“别买太多,不好拿。”
“那就再买一个行李箱。”
十年有些跟不上小舟的逻辑,磕磕巴巴地说:“不是,于小舟,你……”
小舟却只是笑笑,问道:“下了飞机你怎么回去?”
“坐机场大巴,然后再转公交……”十年看着小舟,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就拍了拍他的手,“没事,我都习惯了。”
“可是我会心疼。”
十年无奈地说:“那我到时候打个车。”
“好,我报销。”
“你卡都在我这了,还怎么报销?”
小舟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收我的卡只是缓兵之计,你才不会真的用卡里的钱呢。”
十年轻笑道:“如果我真用了呢?”
“那我就努力工作,多挣一些钱给你花。”
十年想,今天是幸福的一天。
虽然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们的相恋有什么变化,但这个世界上的确多了一对幸福的恋人。
而她的确也时常感到幸福。
十年的航班已经催促登机了,小舟依依不舍又无奈地说:“哪有人刚在一起就分隔两地的。”
十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等我到了给你发信息。”
小舟撒娇地说:“亲一口。”
“什么?”
十年话音刚落,小舟就已经搂住了她的腰,吻了上来。十年缴械投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小舟的心里,开满了鲜花。
又在催促登机了,十年只好低下头,躲开了小舟的吻,微喘着说:“该登机了。”
小舟有些委屈,轻轻地亲了她一口,说:“你记得想我,我很想很想你。”
“嗯。”十年忙站起了身,“那我先登机了。”
小舟也站了起来,委屈着说:“我舍不得你走。”
“乖,很快就会见面的。”
“你到了给我发信息。”
“我记得的。”
“你记得打车回去。”
“好。”
“卡里的钱不够,你记得和我说。”
十年笑了笑,说:“好。”
“你记得想我。”
“好。”
看着十年的航班消失在视野当中,小舟才走去自己的登机口,他的航班两小时后才起飞。
他的心被巨大的幸福与离别的酸涩填满。
他突然想起,他还没有送过她鲜花。
这两个小时里,小舟被幸福折磨得坐立难安,他一边给十年发信息,一边在想朋友圈的文案,想到最后发了那张在公交车上偷拍的十年侧脸。
文字倒也直抒胸臆,毫不遮掩。
“我永远爱你。”
十年刚落地打开手机,就被小舟的信息轰炸了,她点开微信,一条条信息蹦了出来。
“十年,你喜欢什么花?”
“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十年,我爱你。”
“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我好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你说如果我会魔法该多好,这样的话我一拍完戏,就倏地飞到你身边,然后再飞回来拍戏,日行千里,什么也不耽误。”
“十年,说实话,我还是想你找时间来东海探班。”
……
十年看着他那一长串的消息,心化成甘醴,忍不住有些上头,微微脸红。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热烈的情感了。
她不谈恋爱、不追星,也习惯了生活得像一汪死水,她从来没有料到有一天,于小舟会闯入她的生活,把她引向汪洋大海。
她还拿着手机发呆之际,小舟又发来了新消息。
“落地了吗?”
十年回复道:“嗯,刚到。”
“我准备登机了,到了再和联系你。”
十年写了删,删了写,始终不知道怎么回复才能表明她的心意又不会过于直白。
在论文里她总是善于一针见血地揭示,陈岩经常说她不够迂回。但在现实中她习惯含蓄地、绕着弯子地去表达,不太习惯直白地说出“爱你”、“想你”。
十年败下阵来,最终退了一步,回复道:“想你。”
小舟看着手机屏幕上简简单单两个字,一阵幸福的酸涩涌上喉头,文字的力量变得具体,狠狠得攥着他的心。
小舟说:“在平城等我。”
十年忍不住笑了笑,没回复他就收好了手机。
在平城等,还是去东海找,她还得再做打算。
十年没打车,坐了机场大巴到了市区,和谨华碰了面,两人一起回了家。
谨华见十年背了包、又拉了个拉杆箱,一脸狐疑地问:“姐,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行李箱里装了点吃的。”十年有些脸红,看着行李箱,想起小舟往箱子里一盒一盒码特产的场景。
谨华注意到了十年脸上的红晕,心生疑窦,有些好奇地问:“姐,你看行李箱也看得这么深情?”
十年笑了笑,说:“谨华,我谈恋爱了。”
谨华瞪圆双眼,开心地压低声音说:“姐,真的吗?他对你好不好?”
十年点点头,说:“嗯,挺好的。”
“那他帅吗?是你同学吗?”
一直以来,谨华觉得能配得上她姐的人,要特别帅气、特别有钱、特别聪明,还得对她姐特别好,总而言之不能比偶像剧里那些男主差。
不过见十年一时没答话,她又想,不帅也没关系,她姐喜欢就行。
十年笑了笑,说:“谨华,等下次见面我再把他介绍给你。”
谨华挤出一个笑容,说:“好。”
她不能露出失望,不然她姐该不好受了。
她告诉自己,姐夫不高不帅也没关系,没那么多钱也没事,对她姐好就行。
十年哪里知道谨华的心思,她只是一时没想好该怎么介绍小舟,也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度去夸赞小舟,还是等他们见面自己去了解吧。
刚到镇上,小舟就打来电话,十年让谨华去挑些水果,她站在路边接了电话。
小舟刚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声音还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沙哑:“到家了吗?”
“嗯,刚到镇上,和谨华一起。”
“没打车?”
十年叹了口气,轻轻笑笑,说:“嗯。”
小舟也有些无奈,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年知道他的无奈,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过这件事到底是无伤大雅的。
事已至此,她来打破僵局,说:“那你到酒店好好休息。”
“晚上你有时间吗,我给你打视频。”
“嗯,不过可能不行。家里网络不好,接不了视频,到外面的话,晚上乌漆嘛黑的应该什么也看不清。”
小舟脚步顿住,走到一旁,看着窗外,心情变得苍白。
生活在富裕的东部沿海城市,从小学开始就玩电脑游戏的他,其实直到读初中之后,才从网络上对“贫穷”有了初步的了解。
但不管怎么理解,对于他来说始终隔了一层屏障。
他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说什么都怕让十年产生误解,觉得他高高在上。
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如果在这个时候沉默,岂不是更像上位者的不解?
他脑海中思绪飞转,缓缓开口道:“所以你之前假期回我信息总是那么慢?”
十年其实没有什么想法,除了不谈起父母的死亡,她其实并不避讳自己的贫穷。
“有这个原因吧。”
“不能装宽带吗?”
“之前不行,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这几天我问问吧。”
“嗯,好。”
“那先这样吧,我还得去买些东西。”
“嗯,好。十年,我想你,很想你。”
十年轻轻叹了口气,小舟还真是一腔热情得让她幸福得手足无措。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小舟心满意足。
回到家,谢保德已经杀好了鸡,家里安安静静的,也没有扎灵棚。
李春艳的身份在谢家办丧礼也显得有些尴尬,她自己也不想办丧事。
谁能来给她奔丧呢?
谢保德和十年商量后,直接在医院找了一家殡葬公司,送去了殡仪馆。
谢保德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变得又黑又瘦,十年一见他就吓了一跳,担心地问:“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最近有没有哪不舒服?头痛不痛?”
谢保德忙摆手说:“没事,我没事,就是瘦了点。”
十年忙去电视柜那翻出他的降糖药和降压药,打开盒子仔细检查,估摸了一下药量,他应该大致还是做到了按时吃药,她的心也才稍稍放心了。
谢保德见她如此紧张,忙说:“十年,我按时吃药的。”
十年放好那些药,说:“等这几天忙完,我带你去医院做个体检。”
谢保德皱着眉,说:“不用浪费这个钱,之前住院都做了全身检查,而且上次去复查也没什么事。”
十年还是不放心,说:“还是去看看吧,顺便拿些药,你这药都快吃完了。”
谢保德说:“拿药可以,不做检查。不检查就没毛病,一检查查出个好歹来,还影响心情。住院的时候隔壁床就是体检查出的毛病,本来好好的,两个月人就没了。”
十年皱着眉,她心知就算和谢保德解释这里面的逻辑,也说不动他,她得想个别的办法。
她忙用眼神向谨华示意,谨华心领神会,冲她扬了扬下巴,然后对着谢保德说:“投票表决吧,我支持我姐,两票对一票,爸你得听我们的。”
自从十年上了大学,没念过多少书的谢保德就把家里拿主意的权力交到了十年手里,但偶尔也有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每当这时,谨华就会充当第三人,而她每次都站在十年那边。
谢保德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失落,一来是他从来没有在家庭内外尝过权力的滋味,二来是看见孩子成长让他很是欣慰。
吃过饭,谢保德把李春艳还放在家里的东西,盖过的被褥也全打包了,连同之前在医院收拾的东西,也才装了一个袋子。
弄完了这些,谢保德又拿着手电筒出门了,说先去把明天要的公鸡给抓了。
等他走了,十年拿出买的纸钱和竹篓,开始动手叠了起来。
竹篓是店里现买的,但还得自己装。打开竹篓盖,塞几张纸钱进去,再把盖子扣好,这才算完成一步。
每个竹篓上还贴着一张纸,像是信封,上面已经印好了大部分内容,只需要把亡者和吊唁者的名字写上即可。
写好这些,这些供品才能烧,如果没写名字,那按照老人们的说法,亡者就收不到了。
装了一半,十年就让谨华一个人叠了,自己去拿了多年没用的毛笔和墨水,开始把竹篓上贴着的纸封给补充完整。
她写得很仔细,把每一张都写得工工整整,然后又放回到竹篓上。
谢保德抓了鸡回来,十年还在写,他凑过来看了看,没说什么就走了。
谨华还在叠,十年还在写,谢保德又拿着手电筒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电视在放着,声音回荡在堂屋里,谨华不时和十年说着话,但一切都是静静的。
十年终于写完了,她伸了个懒腰,谨华冲她笑了笑,走过来给她捏了捏肩膀。
“姐,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男朋友?”
十年愣了愣,突然想起还没给小舟打电话,拍了拍谨华的手,说:“我先去打个电话。”
谨华看拆开一盒糕点吃起来,刚刚谢保德问起十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她见十年吞吞吐吐的,还是她说想带去给同学吃帮搪塞过去的,没成想还是套不出几句话。
她后来仔细想了想,有着孟子昂这珠玉在前,她姐的眼光总不会下降吧?
十年拿着手机走到天井,门吱呀着打开了,谢保德关了手电,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和一枝桠的柚子叶。
他进屋见到十年,把柚子叶放到墙脚,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村口那棵柚子树不晓得什么时候砍了,走到下村才找着一棵。”
十年把手机揣到兜里,走到谢保德旁边替他拍了拍背上的灰,说:“那棵树前几年就不结果子了。”
谢保德看了眼堂屋里放的那些祭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声音还是能听出他的疲惫:“都弄好了吗?”
十年点点头,说:“嗯。”
“明天上午忙完这边,我就陪你去你爷爷那边。”
谨华忙回头,看着天井旁的两人问道:“什么?什么爷爷?”
谢保德对着谨华说:“没什么,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多管。”
谨华忙垮了脸,没好气地说:“我都成年了。”
十年说:“舅,你早点休息吧,我和谨华解释。”
见谢保德走了,谨华忙委屈地和十年撒娇道:“姐,你看我爸。”
十年叹了口气,她这一生,刚进入叛逆期父母就死了。随后就进入到寄人篱下的生活,不管在叶有田家还是谢保德家,她都谨小慎微,她这辈子也还没多少和长辈任性置气的体验。
“谨华,你爸他也是不想让你操心。其实没什么,就是警察找到我,说叶有田去世了,张小青住院了,让我出面去商量怎么处理。”
谨华腾地起了身,怒火中烧,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还有儿子和孙子?他们都没管过你,还得你管他们?”
十年叹了口气,说:“叶海死了,叶安坐牢了。”
谨华愣住,怒火悬在半空中,她嗫嚅了半天,小声嘀咕道:“这都什么破事啊。”
十年也不知道,她想的确啊,父母双亡被赶出家门的是她,被冷嘲热讽的也是她……最后,还得她来出面。
十年看着天井框住那小小一片天,拿出了手机,和谨华说:“我出门一会。”
谨华偷偷笑道:“姐,后门信号还挺好的。”
十年笑了笑没说话,往后门走去。
后门种的早稻已经割了,如今田早已干了。十年踩过干裂的土地,坐到田埂上,给小舟打去了电话。
一声、两声,那头传来小舟兴奋的声音。
“十年,你忙完了。”
“嗯。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在看剧本呢。明天去殡仪馆吗?”
“嗯,明天上午先去殡仪馆,下午再去医院,警察在那边等我。”
“你别太累着。”
“嗯。”
“那你先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
“想你,晚安。”
十年把手里的枯草扔在地上,又拔了一根,没有星光的田埂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太清。
她坐在黑暗里,小舟也看不见她,反而很是自在。
十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晚安。”
小舟本来是坐着的,听她这么说,就躺在了沙发上,四肢百骸都觉得舒服。
他枕着手,缓缓开口说:“十年。”
“嗯?”
“我明天得从白天拍到晚上,还不懂什么时候收工,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消息。如果真碰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你就先搁置,等我收工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十年本来想说没关系的,她都可以解决,但想了想她只是说:“好。”
挂了电话,小舟在沙发上又躺了一会,打开了相册里十年的照片,那天只顾着黏着她了,忘记拍合影,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想到这,小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一个念头刚起,他忙蹬腿坐起了身,去洗了一把冷水脸,这才把生生把思念压下,继续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剧本读了起来。
十年回到房间,虽然明天的事情积攒在心头,让她没由来的烦闷,而对小舟的思念如春风般化解了这股愁闷。
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她就继续看起了书。
最近她常觉积累已足,胸中丘壑已初具规模,只等把手头的事处理妥当就可以开始动笔了。
她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