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人很多、很吵，也没个地方坐，小舟和季铭就那样靠墙站着。两个人都没来得及穿衣服，腿上只穿着球裤和长袜，身上套了一件羽绒服。
十年急忙赶到医院，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俩，头发都还是有些湿的，又看见他们光着的腿，十年忍不住心疼。
小舟本来痛得龇牙咧嘴的，一见十年赶来，忙挤出一个笑容说：“十年，你来了，我真没事，你在家等着就好。”
十年和季铭打了招呼，替小舟把敞开的羽绒服拉链拉上，问：“伤着哪了？”
小舟艰难地笑了笑，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扑进十年怀里，告诉她自己好疼，可如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手肘，不知道断了还是脱臼。”
十年心一慌，咬了咬嘴唇，扭头和季铭说：“季铭，你们衣服拿了吗？”
季铭拍了拍脑袋，说：“都放在车上。”
十年说：“那我先在这陪小舟，你去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季铭说：“行，那我先去拿衣服。”
十年说：“嗯，麻烦你了。”
季铭走后，小舟伸手把十年搂到怀里，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十年靠在小舟怀里，一股暖烘烘的气息涌来，那股担忧也才欲化作泪水涌出眼眶，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艰难地说：“是不是很疼？”
“是挺疼的，不过看见你这么担心，心更疼。”
“这种时候还嘴贫。”
十年从小舟怀里出来，站在他身边看着导诊屏幕上的排队顺序，还得等四个人才到小舟。她担忧地看着小舟，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其实小舟看她的脸色也没有好上许多，苍白加上跑步泛起的潮红，整个人显得脆弱极了。
十年想要握住小舟那没有受伤的右手，他却缩回了手。十年抬眸看了看他，小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年问：“怎么了？不是说只有左手伤了吗？”
小舟笑笑说：“嗯，左手。”
“那为什么躲开？”十年忙伸出两只手去拿他的右手，这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
十年叹了口气，问：“是不是很疼？记得小时候我睡觉掉下床，手脱臼了，疼得我哭了好久。”
小舟笑笑说：“十年，没事的，应该只是脱臼了。”
十年拿出纸巾给他把汗擦了，小舟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看着她擦完汗后把自己的手指一个个穿过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他这才发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小舟握紧十年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不算很疼。”
十年觉得自己有些没用，明明是他受伤，如今还要来安慰她。她努力表现得镇定，可如今看起来还是被小舟识破了。她握着他的手，明明是想传递力量给他，却没想到却传了焦虑。
十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问：“渴吗？我去买水。”
小舟把身子往下滑，头歪到了十年的肩膀上，轻声说：“不渴，什么也不想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十年留意着每一个座位，想给小舟找个地方歇歇脚，却没有一个人起身，她只能把背挺得更直，让小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小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站直了身，把十年揽进怀里，语气里满是宠溺：“没事的宝宝，从小到大踢球受过的伤不计其数，真没事的。”
季铭气喘吁吁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可他还是不得不打断他们：“不好意思，打断一会，裤子拿回来了，小舟你先穿上吧。”
十年忙从小舟怀里出来，低头理了理帽子，想从季铭手里接过裤子，见他自己还没穿上，忙说：“你快去穿上吧。”
季铭问：“小舟跟我一起去吧。”
小舟点点头，看着季铭说：“嗯，我跟你一起去卫生间。”
季铭对十年说：“叶老师，你放心，我帮他换。”
十年说：“谢谢，麻烦你了。”
小舟他们换好裤子回来，也刚好排到，三人一起进了诊室，医生抬头见这架势，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季铭抢先道：“踢球摔到手了，不知道是骨折还是脱臼。”
“踢足球？这么不小心啊，哪只手，我先看看。”
十年帮着小舟脱掉左半边衣服，这才看见他那错位的手肘，小舟见她脸色一白，忙伸手想挡住她的眼睛，对季铭说：“季铭，麻烦你带叶老师先出去。”
十年握住他的手，说：“没事，让医生先看看。”
医生说：“这才对，现在不是亲亲我我的时候，让我先看看。”
医生做了简单的查体，初步判断是脱臼，开了单子去做检查，又是排了好一会的队。不过还好，只是脱臼，骨头的问题不大，医生让小舟到处置室，替他复位再绑个石膏，十年想陪他一起进去，却被小舟拒绝了。
“季铭陪我进去吧。”
十年只得点点头。
季铭安慰十年道：“叶老师，没事的。”
“谢谢。”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一秒钟也能被无限拉长。十年在门口不安地踱步，明明很嘈杂，她却还是听见了小舟从牙缝中溢出的惨叫声，她停下脚，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她的手放在处置室的门把上，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处置室的门打开，十年忙走到小舟身边，见他额上还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也还是苍白，焦急地看着医生问道：“医生，还会疼多久？”
医生和她说：“你男朋友挺坚强的，放心吧，已经复位了。接下来多注意，别再磕着碰着，记得按时来复查，再做复健。疼的话，那还是得一段时间的，等会给你们开几颗止疼药，疼得受不了就吃一颗。”
“谢谢医生。”
医生看着小舟，好心提醒道：“小伙子，这段时间注意别惹女朋友生气，不然衣服都没人帮你穿。”
小舟忙立正站好，虚弱地笑笑说：“您放心，我从不惹她生气。”
季铭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拆穿道：“你就感谢叶老师不和你一般见识吧。”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复查的时间，十年记忆力很好，但还是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一一记下。
季铭见这一幕，忍不住瞪圆了双眼看着小舟，小舟得意地挑挑眉，轻声道：“羡慕吧？”
季铭叹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我之前还担心你这受伤后柔弱不能自理该怎么办，现在看来是多余了。”
他们俩还在低声对话，十年抬起头来问：“那我们还是去吃日料吗？”
小舟说：“嗯，已经预订好了。”
季铭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吃日料的时候，十年才问起小舟的伤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季铭一说起这个就有些来气，激动地说：“碰见一个不会踢球的大……”季铭想到十年也在场，忙吞下了后面的话，接着说，“无耻之徒。”
小舟见季铭过于激动，出声阻止他道：“我来说吧。”
季铭撇撇嘴，说：“行，你说。”
小舟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就是踢球正常的碰撞，我摔倒的时候想用小臂撑一下地，然后没撑住就扭到了。”
季铭忙补充道：“你这说得也太简单了，还是我来说吧。叶老师，是这样的，我们今天踢球是临时组的局，然后那个球场，有许多女生在看球，中场休息有几个美女就来和小舟搭讪，不过你放心，小舟压根没搭理她们。但一起踢球的有个傻缺，和美女搭讪失败又见小舟如此受欢迎，自尊心受损了，下半场踢球就特别针对小舟。”
十年皱眉道：“故意撞的？”
季铭点头：“可以说是吧。”
十年问：“那他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医院？就这样算了？”
小舟给十年夹了一只甜虾，笑着说：“也不一定是故意的，看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不想多生事端。”
季铭耸耸肩，无奈地说：“那人嚣张极了，小舟让我别和他争论，我又见小舟实在疼得不行，就先送他去医院了。”
十年咬了咬嘴唇，微微有些怒意地说：“这样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季铭撇嘴道：“我也是觉得。”
小舟瞪了一眼季铭，缓缓说：“算了吧，那人看起来就是地痞流氓的样子，碰到这种人少纠缠、躲远一些才是上策。”
十年想了想觉得小舟说得也不错，但她还是免不了觉得气愤。季铭把他们送回家，十年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小舟也看了出来，把她搂进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还气呢？”
“有一点。”
“宝宝，想想叶有田、张小青，你还有什么事过不去？我这点小事而已，没事的。”
十年叹了口气说：“那是我自己吃亏无所谓，但我不能让你受气。而且，叶有田那事，我也生气的，我现在每个月往养老院打钱，都得气一个晚上。”
小舟低头亲了十年一口，笑道：“宝宝，不生气不生气，气坏你的身体我会心疼的。这些都是小钱，犯不着动怒。你把那个养老院的账号给我，下个月我往里面打钱，这样你就不用记着这事了。”
“谢谢你，小舟。”
“跟我你还要这么客气吗？”
十年笑笑说：“不能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小舟低头吻了一口十年，问：“张小青最近在养老院没什么事吧？”
电梯门开了，十年扶着小舟走出电梯，边走边说：“养老院那边说她的老年痴呆更严重了，攻击性变强了，护理级别要提高，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可能得送去认知病房，得额外加钱。”
“不用接回家自己照顾就行。”
两人刚进家门没一会，门铃就响了，十年疑惑地看着小舟：“这么晚，是谁？”
小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林姐吧？我去看看。”
小舟开门见到黑脸的林姐，立马讨好地笑着说：“姐，您怎么大晚上光临寒舍？我们家这是蓬荜生辉啊。”
林姐一收到小舟说手脱臼的消息立马就赶来了，一见他那绑着石膏的手，还有那张嬉皮笑脸，无奈道：“少耍嘴皮子。”
十年是第一次见林姐，小舟做了简单的引介，十年点头礼貌道：“林姐好。”
林姐笑道：“叶老师好。”
小舟引林姐到沙发坐好，十年倒了杯热水，林姐说：“谢谢叶老师。”
十年笑道：“林姐、小舟，那你们聊，我先回房。”
林姐忙说：“没事，叶老师，你不用回避。我这次来只是看看小舟的伤势，不和他聊工作。”
听林姐这么一说，十年也拘谨地坐到沙发边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还好小舟开口了：“林姐，真不好意思，还劳你跑这么一趟。”
林姐叹道：“于小舟啊，你真是我的祖宗。医生说你这手什么时候能好？”
小舟往十年身边挪了挪，开口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林姐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一百天？”她想着十年还在，还是调整了情绪，冷静地接着说，“一百天？黄花菜都凉了。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拆？”
小舟摇摇头，无辜地说：“不清楚，医生说要看恢复的情况。”
林姐彻底无奈了，本来还想一通好骂的，但看着小舟那一副做错事小孩的模样，又什么指责的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叮嘱他好生养着，说：“工作还没有眉目，你就给我来这出，我真是……行了行了，事已至此，叶老师，这段时间就辛苦你多照看了，别让他再做剧烈运动，琴也不能弹了，好好养着。”
十年点头道：“林姐您放心，我肯定看好他。”
林姐站起身说：“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姐，那你慢走。对了，车钥匙给你，我这手也开不了了。”
“没事，留着叶老师开吧。”
十年说：“我不会开车。”
林姐从小舟手里接过钥匙，说：“那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接着说，“小舟，元旦之前你先好好休息，元旦过后再开始工作吧。”
小舟生无可恋地说：“不是吧姐，我这手怎么工作啊？”
“腿没断，也不是毁容，怎么不能工作了？”
小舟撇撇嘴说：“那好吧，一切听您的安排。”
“行。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别给我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小舟笑着挥挥手：“林姐再见。”
林姐被他这软钉子整得没办法，不再说话，十年和小舟把她送到电梯口，这才进了家门。
十年把林姐喝过水的杯子拿去洗，小舟又黏在了她的背上，都还吊着一只手呢，人也不老实。十年怕碰着他，也不敢乱动，只好说：“小舟，你先去沙发坐着，我马上就洗好了。”
小舟踢完球到现在还没有洗澡，浑身有些不舒服，但手又不方便，他站直身，可怜巴巴地说：“十年，我想洗澡，你帮帮我呗。”
十年把洗好的杯子放好，转身看着小舟，这才意识到这的确是个问题。
小舟见她不说话，尝试着举起绑着石膏的手臂，一牵动手臂忍不住皱了眉，十年忙轻轻扶住他的手，说：“别乱动。”
小舟可怜兮兮地看着十年，委屈地说：“医生说不能碰水。”
十年没有办法，点头说：“我帮你洗。”
小舟嘻嘻地笑着说：“谢谢宝贝。”
十年从冰箱旁拿了保鲜膜，先大致给他裹了裹，边裹边说：“你先坐在沙发上等我，我先帮你把换洗的衣服拿好。”
小舟乖乖地说：“嗯，好。”
十年先去拿了凉拖给小舟，又到衣柜里找好了衣服，再拿了一张塑料板凳进到浴室，这才又走到客厅叫小舟。
虽然是小舟撒娇要十年帮他洗澡的，脱衣服的时候也还算自在，可当十年去脱他的裤子，他又有些害羞，小声说：“要不还是我自己洗吧。”
十年笑道：“你自己怎么洗？”
小舟轻声道：“应该可以吧。”
十年不再说话，伸手去拽他的的裤子，他用手护住，退一步说：“那穿着裤子洗。”
十年无奈地说：“你害羞个什么劲？又不是没看过。”
“这怎么能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以前不也一起洗过澡？”
“那情境不一样。”
“那你当前戏。”
说完十年脸腾地烧了起来，小舟也没好到哪去，要是以往，小舟对这样的场景那是求之不得，可是今天手伤了，也实在累了，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情，也觉得这样的赤裸有点难为情。
这样一想，他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这，好像，有些，反正就是也不太一样，我想不出来。”
十年拍开他的手，说：“老实点，等会再滑倒摔着哪，就不好办了。”说罢，不顾他的扭捏，直接脱掉了他的裤子，扶着他的腰坐到凳子上，这才开了水试好水温，扶着小舟到头说：“把头低低，先洗头。”
小舟倒也顾忌着手，没敢怎么乱动，任由着十年摆弄。十年温柔地替他洗干净一天的尘土，比他自己洗得都要细致。
小舟本来是没什么男欢女爱的心情，但渐渐地也放松了，有了正常的生理反应，倒把十年吓得脸红了，低声道：“不正经。”
小舟也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后槽牙说：“别管它，一会就好。”
十年打开水替他冲掉身上的泡沫，小舟忍不住幸福地闷哼一声，道：“有你这样照顾，生病好像也不糟。”
“瞎说什么？”
“呸呸呸呸我瞎说。”
终于帮小舟洗完澡，衣服也穿好了，扶着小舟出了浴室，倒是把十年热出一身汗。
小舟说：“你快去洗洗，别着凉了，我在床上等你。”
十年笑了笑，无奈地说：“手都这样了，能不能消停点？”
小舟撇撇嘴，撒娇道：“宝宝嫌弃我了。”
十年亲了他一口，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先忍忍。”
小舟道：“医生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也没说这啊。”
十年说：“医生说不要剧烈运动！”说罢拿了衣服走去浴室，还不忘提醒小舟不要乱动那绑着石膏的手。
“遵命，叶十年陛下！但医生没说不能同房！”
“医生也没说可以。”
不过等十年洗完澡，小舟手又开始疼得厉害，疼得他没有心情再想其他。最后不得已，还是吃了一颗止疼药，这才睡了一夜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