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些晚了,小舟倒也没有真的急着和大家分享,之前方铠发的分组朋友圈还被朋友抖出去了,吓得小舟当时就火速设置了三天可见,现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回到家,他就先去刷马桶,拿着一次性马桶刷从外到里,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又喷上消毒喷雾,这才脱了手套满意地去洗了手。他本来还想把浴室的地也顺道给拖一遍,但十年说洗完澡再拖。
小舟用喷枪冲马桶的时候身上溅了水,就说:“那我先去洗澡了,等你洗完我再拖地。”
“行,你这次要去几天?我帮你收拾收拾行李。”
“就去一天,后天就回来了。行李不用收拾了,上次带回来那箱子还没动,明天直接带过去就行。”
“好的,那我再检查看看。”十年凑上去亲了小舟一口,“你先洗澡吧。”
小舟很快就洗好了澡,现在这个天气他的头发也不用吹,拿干毛巾搓了搓就走了出来。十年已经看过他那口箱子了,里面装了许多的衣服,这次去上海时间短也用不着这么多,就给他把要用的东西腾到一个小的行李箱里了。
小舟一边擦头发一边催着十年赶紧去洗澡,这么美妙的夜晚得多留一些时间给彼此。他推着十年进了浴室,十年说自己衣服都还没拿,他忙让她先去洗,他等会都给她准备好。小舟替十年关上门,就去给她拿睡衣,在门外告诉她等会洗好了说一声,他就给她送去。
小舟对十年洗澡的时间已经有了很深刻的把握,但还是不免觉得漫长,不过此时此刻他一方面很心急,但一方面又着实有许多办法打发时间,光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都能傻笑一整天。
一枚小小的指环可以有无数的含义,但此时此刻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所有漂浮的意义都汇聚成了一个明确的指向,那就是十年向他求婚了,他们要结婚了。
心情实在有些难以平复,小舟躺到沙发上打开了自己的视频软件账号。最近公司让他申请了一个视频社交软件账号,除了发一些公司剪辑好的个人视频,他自己闲下来也会刷刷视频打发时间。
现在他就急需这些碎片化的视频来打发时间,但实际上此时此刻的他也很难集中注意力。他的手指快速划过一个个视频,没有找到一个能吸引他的内容,直到一个桂城的案件出现在眼前,他的手顿住了。
“今天带给大家的是一起十八年前发生在桂城临县的案件,其中的粉红往事,直到今天还在临县流传。”听到这,小舟已经有些暗暗担忧,但他还是觉得不会那么巧,直到“警方赶到现场,三人躺在客厅,血流了一地”,他才惊出一身冷汗,忙点开评论区。
“杀到这么近了吗?”
“这个事我听家里长辈说起过,他家还有一个小孩,听说长得很漂亮又很聪明,好像在读博士。”
“读博士?这么厉害。”
“小孩真可怜。”
“男孩女孩?”
“这事我也听家里说起过,是个女孩子。”
“女博士啊?这谁敢娶?”
“我还听说她堂弟杀人坐牢了呢。”
“啊?一家子杀人犯啊?那她不会也有遗传吧?”
小舟一路往下滑,发现那些人没提十年的名字,也没发她的照片,但是话却越说越离谱了,大家关注的目光也从案件本身转移到了受害者的女儿身上。
有人说她不顾亲情不赡养年迈的爷爷奶奶,甚至有人说她当年成绩好是靠着姿色勾搭上了一个学霸给她补习,还有人说她其实是导师的情妇,靠着男人上位罢了。
小舟气得不行,直接把视频点了举报,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些人到底都是谁,是不是真的认识十年,可不管怎么说,躲在网络背后的他们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小舟?”
小舟正忍着怒火在想办法,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视频再继续传播,也无法忍受其他人这样对十年造谣。猛地听见十年叫他,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忙站起身,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发现居然忘记关手机了,视频还在播放。
“警察调查发现,这其中一名女死者正是男死者的情妇,两人已暗通款曲数年。”
小舟忙又拿起手机摁了熄屏,这才挤出一个笑容,慌张地说:“你洗完怎么没叫我?”
十年神色如常,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叫了你好几声没见你应,我就自己出来了。”
小舟脑子转得飞快,已经编好了谎话:“不好意思,林姐刚给我发了一段讲戏的视频,讲得很精彩,我看入迷了。”
小舟把衣服递给十年,又见她还没吹头发,只是拿干发帽裹着,忙又把衣服放到沙发上,推着她去浴室了。小舟拿着吹风机给十年吹头发,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十年听见了多少、又听明白了多少。
他突然想起了林姐的话,看着手上的戒指,想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有那么一刻他害怕极了。
“小舟,你怎么了?”十年看着镜中心不在焉的小舟,“我自己来吹吧。”
小舟冲着镜子笑了笑,就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十年的头顶,仔细地给她吹着发根。
“没事,就是想到了明天的工作。”
“明天是去拍那款功能型饮料的广告吧?”
“嗯,是的。”
“小舟。”
“嗯?”
“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小舟抬头看着镜中的十年,笑笑说:“那我说实话,你不能难过。”
十年疑惑地“嗯”了一声,不知道小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十年,我发现你长了好几根白头发。”
“啊?”十年愣了愣又平静了下来,轻声接着说,“可能是遗传,我记得之前我妈就总让我给她拔白头发。”
“没事,等我下次回来我们就去染头发,再做个护理,你的头发有些分叉了。”
“嗯,好。其实我一直想染蓝色的头发?”
“蓝色?”
“对啊,小时候最喜欢蓝色的花仙子了。虽然现在什么情节都想不起了,也不记得那个花仙子长什么样,但就是记得一抹蓝色。不过,可不敢真的染,感觉也不适合我。”
小舟把吹风机收好,挤了两泵精油在手心搓匀,抹到了十年的发尾上。
十年转过身,温柔地看着小舟,小舟心都要化成一碗甜酒汤了,却只是亲了一口十年,轻声道:“先到房间等我,我把浴室的玻璃刷刷。”
“今天这么勤快?”
“结婚证还没领,怕你反悔,我可得表现表现。”
十年亲了小舟一口,笑笑说:“好,那我在房间等你。”
小舟见十年进了房,整个人这才垮了下来,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先是到沙发上拿了自己到手机,立马给何涵发了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他一只手拿着抹布擦浴室的玻璃,一只手拿着手机焦急地等待何涵的回信,还好何涵很快就回了消息,让小舟先把链接发来,他看完后说:“老板,这个视频怎么了?”
“我举报了,但不知道能不能下架,我想让这个视频尽快下架。”
“视频网站很多这种解说吧,把以前公开报道过的一些案件重新编排。一般来说,除非过于血腥暴力,不然很难举报成功。而且,举报一个视频,还会有其他的视频。我在网上查了,这个案件当年进行过公开报道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
何涵不知道小舟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视频,他点开视频,看见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突然想到叶老师就是临县人,不过他不敢多做联想:“我先看看有多少相关内容,然后联系博主吧。不过老板,这个事在网上一搜,还挺多相关内容的。”
“别告诉其他人,林姐也不能说。”
“好的,你放心,我尽快处理。”
“谢谢。”
“老板别客气。”
小舟收好手机,心想幸好十年没有视频社交软件,她应该暂时不会刷到这样的内容。
解决了这个事,小舟也没有心情再认真擦玻璃了,他拿着花洒把玻璃上的泡沫草草冲掉,抹布随便一洗,又仔细洗了手就马不停蹄地奔回房间。
十年见他回来,把手机放到一边,问道:“擦干净了?”
小舟忙蹦上床,把十年搂到了怀里,笑道:“那当然,不过你明天醒来再检查,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十年装傻道:“什么事?”
小舟伸出自己的左手,与十年的左手十指交叉,整个身子压到了十年的身上,贴着她的耳朵说:“你会知道的。”
十年笑他整日里没个正形,他却说自己这才是人之常情。十年突然想起她看过的那些关于婚姻的书,也不知道她和小舟再过个几年会是什么样子。
她还想到了她爸妈。
叶涛也曾深爱谢春莲,而且他很重仪式感,十年那时候特别喜欢拆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虽然都不算贵重,但他的心意是那么的满满当当。可随着他们死亡到来的还有各种流言蜚语,十年那时候还不懂爱情究竟是什么,但她也明白了那些她以为的恩爱不过只是幻象。
这是她一生也解不开的谜题。
有时候她真想问问叶涛,他爱谢春莲吗?
他在出轨的时候想过她们母女吗?
也想问问她的爸爸,到底爱不爱她这个女儿?
小舟见十年不说话,大约也觉察到了她的走神,有些生气地说她一点也不专注,十年忙回过神来捧起他的脸亲了几口。
小舟问:“在想什么呢?”
“小舟。”
“嗯?”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十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小舟的耳朵,轻声说:“想到了我爸,以前我觉得他很爱我妈,但是他出轨了。小舟,我不担心你会爱上别人,甚至早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但是我害怕你会对我不诚实。”
“傻瓜,谁会在决定结婚的第一天就提这个?不过我答应你,永远不会欺骗你。”
“对不起,我好像总是这么扫兴。”
小舟伸手替十年擦掉眼角的泪,轻轻地吻了她一口,安慰道:“傻瓜,谈恋爱这方面你真是个小傻瓜。不过我也不见得聪明,但可能正因为我们是两个傻子才能够长相厮守。”
“的确,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长相厮守。”
“那现在可以吻我了吗?”
十年抬起头吻了一口小舟,抱歉地说:“小舟,其实我有些累了。”
小舟伸手摸了摸十年的头发,亲了一口她的额头,就把被子给她盖上,把她抱到了怀里,叹了口气说:“那我们睡觉吧,晚安,老婆。”
十年一愣,她承认这个称呼让她的心为之一颤,她是对婚姻没有向往,但这简简单单两个字从小舟的嘴里说出,却变得这么的扣人心弦。
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小舟,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一股泪意突如其来,她突然嘤嘤地哭了出来。
感觉到十年在哭,小舟先是愣住了,想张口安慰她,但最后只是轻拍着她的背,把自己的胸膛完全地献给她的泪水,用自己的心跳伴着她的哭声。
十年很感谢小舟没有出声安慰她,而是默默地陪着她哭了这么一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伤心,这明明是充满着幸福与喜悦的一天。
见十年停止了哭泣,小舟扶起了她,拿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十年却笑了。
见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忍不住心疼,小舟逗她道:“怎么又哭又笑的?”
“你胸口上全是我的眼泪和鼻涕。”
小舟低头一看,笑道:“怪不得我说黏糊糊的。好啦,你跟我一起去洗洗吧。”
十年吸了吸鼻子,又靠到小舟的怀里,小舟忙说他胸口脏呢,十年却说:“小舟,有你真好。”
“哪里好?”
“能说出的好都是可替代的,只有说不出的好才是独一无二的。”
“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好啦,快去洗洗,好不容易给你擦干净的脸又弄脏了。”
“没关系,反正也全是我的眼泪。”
“我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哭累了吧,洗把脸睡觉了。”小舟起身半蹲在了床边,“来吧,背你过去。”
十年打了个哈欠,爬上了小舟的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这实在是满得不能再满的一天,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十年虽然没说,但她的确听到了那个视频的内容,听得不多,但从那些信息中,她知道那说的就是她父母的案件。
她以为过去这么久了,一切都变得云淡风轻,她也可以坦然面对。可一闭上眼,就是那血糊糊的场景。
她做噩梦了。
在这个本该被幸福包裹的夜晚,沉浸在浓情蜜意里的夜晚,她做噩梦了。
梦见她妈妈腹部插着刀,痛苦地向她呼救:“年年,救救妈妈,年年,救救妈妈。”而叶涛和赵丹丹在身后拿着刀,面目狰狞地追上来,她想上前扶住摔倒在地的妈妈,但怎么也迈不出步子,眼看着他们步步逼近,她毫无办法。
黑,漫无边际的黑,十年辨不清周围的环境,但却清晰地看见叶涛拿着刀对着谢春莲一顿猛扎,他那双本该握着手术刀的手,如今握着杀人的凶器。
十年想要大叫,但恐惧和绝望牢牢掐着她的咽喉,她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无法动弹。
她看见妈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血染红了她最爱的碎花长裙,就连她的白色皮鞋上也满是血污。
十年痛苦地叫着妈妈,脸上布满了泪水,可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着赵丹丹拿着刀,嘴角带笑地走近她,那把刀眼看着就要插到她胸口了,叶涛却握住了赵丹丹的手。
十年松了一口气,她想爸爸来救她了,可她惊魂未定之时,却看见叶涛和赵丹丹相视一笑,接着叶涛握着赵丹丹的手,将那把刀刺向她的胸口。
十年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空调的冷气袭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起身的动静太大,小舟也被她吓了一跳,醒来就见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那发着抖,他忙伸手从身后将她搂入怀里,轻声问:“做噩梦了?”
十年转身窝到小舟怀里,小舟轻拍她的背,柔声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这呢,我在这。”
“小舟,抱紧我。”
这是小舟第一次见她这么慌乱,他知道,她肯定听见了那个视频。他紧紧抱住她,说:“好,抱紧你。没事,我在这呢,老公在这。”说完低头亲了一口她汗呼呼的额头,又继续轻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老公在这。”
十年紧紧地抱住小舟,她不得不承认,小舟的身体给了她一种踏实的慰藉,在这种生理最本能的感动安抚下,十年渐渐地平静了。
小舟又低头吻了吻十年的额头,轻声说:“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汗,你在这里等会好吗?”
十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轻声道:“我去洗把脸就行。”
“那我陪你去。”
小舟陪着十年去洗了把脸,回到床上也紧紧把她抱进怀里。
“对不起,十年。”
“什么?”
“你是不是听见了?”
“听见了一些,东拼西凑地联想,加上你的神情,也能猜到了。刚我自己在浏览器上搜了搜,原来有这么多的报道,我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我已经让何涵在处理了。”
“没关系的小舟,就不用麻烦何涵了。都是公开报道过的案件,有人拿来编排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其实也没有多在意。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做了这样一个梦,可能就像弗洛伊德说的,是潜意识在作祟。”
“十年,上次林姐找过我。”
小舟不知道如何开口,十年见他许久没说话,在怀里扭头看着他。
“怎么了?”
“林姐问我你的情况,她担心有一天会被人曝光,对你造成伤害。”
十年低下头,看着两人手上的戒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夜的梦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光看那些案件回溯就已经让她噩梦连连了,若是再由旁人添油加醋,她实在无法确保自己真的能承受得住。
小舟见她不说话,声音也更低了:“我本来只是担心案件被重提会影响你的心情,但今天看见那视频之后我发现我错了,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原来竟是如此。”
“他们都说什么了?”
小舟用头轻轻地蹭着十年的头,低声说:“都是些凭空捏造的话,还是不要脏了你的耳朵。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小舟,你说会不会是我爸杀了我妈?”
“十年,不管是谁动的手,在这件事情上,叶涛都难辞其咎。”
十年点点头,轻轻地笑了笑说:“你说得对,他才是始作俑者。”
“睡觉吧,我给你唱一首催眠曲。”
“好。”
窗外的月色静静的,小舟的声音轻轻柔柔地抚着十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