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估计方敏抒已经睡了。
穿了几天长裤睡觉,感觉不大好。之前给方敏抒腾房间之后,他也顺手拿了一些时常用得到的衣物出来,索性跑卫生间里换了一条运动短裤出来。
这样躺沙发上睡觉至少要舒服一些,就是沙发太软了一点,赶不上躺床那么舒展。
凑合几天看看吧,他想,手里先赚点钱再说,定好闹钟之后,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这天倒是特别地好睡。
白鹤路靠近海云市的中心,只是这个城市日渐去中心化,经济重心在往外转移,市中心反而越来越有老街小巷的意思了,游客多,机会少,好公司都在外面,剩下的基本都是服务业。
软件产业园在南边,而平春物流园在北边。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木晨曦就在闹铃声中醒来。
刚洗漱完毕,卧室的门就开了。
虽然一夜安睡之后,方敏抒的眼睛看着还有点肿胀肿胀的,但头发倒是整齐。
她说,“早安。”
“早。”
木晨曦没在意这细节,只觉得她气色还可以。
其实是方敏抒自己为了两个人好相处,起床时先在房间里梳理了,听见外面有响动才出来的。
她正要去卫生间,木晨曦就随口说了句真心的恭维话,“气色不错。”
她笑了一下,没吱声,进卫生间里去了……
早饭时,木晨曦就跟她说了自己要去物流园打工的事。
他说,“所以,一会儿你得自己去孵化园了。”
她点头同意,“挺好,这样可以跟他们早点混熟。”
木晨曦又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就说,“要不然跟小满联系一下,你们一起过去吧。”
说着他就就把手机解锁了。
“不用,”方敏抒捏着筷子摆摆手说,“你看我状态不是挺好的么?”
他有点不信任地打量了她好几遍。
她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态偏了两下脑袋,意在展示自己的良好状态。
最后木晨曦选择了相信她,笑了笑说,“好吧。”
……
城北的大道虽然宽,但到处都是货车。
一众物流园紧紧挨着火车站,货车来来往往,像血液一样供给着这个巨大的城市。
平春物流园只是城北众多物流园区里规模中等偏小的一个。
木晨曦到这边来做事,有一大原因也是因为平春物流园离地铁口最近。
他出了地铁站没急着联系于凤琴,而是直接进了园区,找到b15档口之后才给她打电话。
她很快就接了,然后从物流仓里走出来,有点热情道,“来得倒是挺早的呐,大学生。”
木晨曦笑了笑,“都是八点嘛。”
他看了一眼手机又说,“还差一刻钟。”
于凤琴笑了笑,领着他进了仓,里面的货堆成了山。
“凤琴姐生意好啊!”木晨曦说,“这么多货。”
“好啥呀,”于凤琴摆摆手,否认道,“价格低到家了,都没钱赚了。”
她说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倒是挂着的,看样子,苍蝇蚊子都是肉,能赚一点是一点。
“好了,大学生,你去那边等着吧,”于凤琴指着仓库里的一处说,“一会儿板车来了就开始干。”
她说着也看了看手机,一边嘟囔着“等着装货呢,这怎么还不来”,一边往办公室走去了。
仓库里,她指的那个位置,几个装车工正靠在货物边上休息,等着车来。
大约一年没有来了,于凤琴这儿的装车师傅换了几个人,有些有印象,有些不认识。
其中一个偏瘦的五十多岁的装车工倒是认识木晨曦,看到他,先反应了一下,才跟他打招呼,“嗳,这不是大学生吗?车还没来,过来坐。”
说着他就让出来一个位置。
“李师傅,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啊,去年我以为你过渡一下就不来了呢。”
“这不是又来了吗?”
另外几个人对木晨曦的身份也觉着有几分好奇,就跟老李打听,木晨曦自己却是一步跨过去,找了个地方把背包放好,把棉线手套戴上,把劳保围裙也穿上了,立马就他们成了一个造型。
老李嘴没有木晨曦快,木晨曦索性自我介绍了一番。
于是有人说,“哎哟,看来现在大学生也难,居然跑来跟我们一样下力。”
之前木晨曦是年轻,不经意把自己身份说了出来,这儿有认识的人,人家都把‘大学生’三个字当成他的绰号了。
他就只好顺着这个身份标签说话。
如果是换做现在去别处什么陌生的地方打工,他肯定随随便便说一句‘高中没读完’就算完事。
一个大学生来下力,有些人会想——嗯,这个小伙子不错,肯吃苦。
有些人会想——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起下力。
有些人会想——这人是来体验生活的吧?人家是生活,咱才是生存……
这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恶意的。
这些道理,最开始木晨曦不知道,那时候他心思还还浅,自己动机单纯,但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有一回他跟着一个包工头在工地里打工,一个电工就问了他一个关于双联双控开关如何接电线的问题,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用石笔在钢板上画了个电路图考虑了一下才跟他说,“两头都接火线呀。”
那人见他这么长时间才说出来,就嘲笑道,“哎哟,我以为大学生多聪明呢,这么简单的问题花这么久。”
当时木晨曦心里起了一股火,但另一个憨厚的老电工把他拉到一边去了,“木师傅,别跟他置气,那人是这样的,后面那些机器怎么接线,你教教我?”
他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教训,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收敛自己,慢慢学着藏拙了。
其实想想也是,本来就是个一文不名的人,即使心中有一股炬火,又有什么必要向他人宣扬?
自我感动式的麻醉?
于是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凡事不先做而是先争嘴上输赢,是一种可笑且懦弱的表现。
“哎呀,师傅,”木晨曦对那人说,“找不着满意的工作,还不如干这个,一个月大几千,还锻炼身体,不操心。”
“这说得倒是,”那人笑起来,“我就是懒得去操那份心,下力气简单。”
木晨曦也笑了笑说,“是嘛,办公室里也烦的,一天操不完的心,一个月下来得四千来块钱,没意思,我也不想操心那些。”
木晨曦在自己的措辞里找着平衡点,免得自己那‘大学生’身份说出来的话让人家听着有一股酸腐傲气。
对于他的话,一众五十来岁的老叔们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下力气一点也不简单,木晨曦一向认为搬运工是技术活,首先得养出足够的肌肉;
其次耐力要好;
不能太壮,太壮自重大,不灵活;
不能太瘦,太瘦没力气;
长胖了那更不行。
换句话说,搬运要强,得是力量敏捷兼具的天赋素质,所以,搬运实际上是技术活,门槛并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