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也没有要曦木马上排练，弹了一会儿就让他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也把电脑打开，正巧有个一百块的小活儿可以做。
    曦木走到外面敲了几下键盘忽然问，“那歌到底是啥呀？”
    敏敏这才想起来给老公的手写谱子上没有标题，因而笑道，“你说和于连有关的能是什么歌？”
    木晨曦抓过手边的谱子，又仔细看了一下，有些吃力地视唱了一下，发现后面的节奏愈发变得狂野起来，那似曾相识的燃。
    片刻之后他想起来了，是那法语歌剧《摇滚红与黑》里面的《荣耀向我俯首》。
    于是他说，“我想起来了，《荣耀向我俯首》，是不是？”
    “是呀。”
    “这歌好燃的，法语的呀。”
    敏敏说，“我不会法语不影响，对着音标照样唱，音乐就是这样没有国界，听不懂歌词不妨碍歌很燃。”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你心里也有于连？”
    敏敏回答，“我不是说了嘛，每个人心里都有于连。”
    木晨曦想象着敏敏唱这摇滚时候的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样想着，就说，“真想看看你唱这个歌的样子。”
    “我们还得先排练呢，排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至于现在，先留个悬念，嘿嘿。”
    木晨曦没有吵闹要抢鲜体验，也是笑着说，“好啊。”
    他本来这悬念保留一段时间，可片刻之后敏敏又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木晨曦抬起头问她，“怎么啦。”
    “我想看看你建了个什么文件夹，别是和小满一样，文件夹取个名字——还没有想好名字的新游戏。”
    “怎么会？我git库都已经建好了。”他在键盘上敲了敲，命令退了回去，然后他输入了一个dir指令。
    深蓝色的命令行上跳出来文件夹名字，《木木镇的故事》。
    “你的操作好酷炫……”敏敏先感叹完老公那与众不同的电脑使用方式，然后才说，“《木木镇的故事》，这名字挺有意思的啊，不会是农场经营类的吧？为什么不叫《木木镇物语》？”
    “因为我做不出《星露谷物语》那么厉害的游戏来，”木晨曦轻描淡写，“我想了一下，要风格化一点，把重点放在叙事上，能建立起木木镇生活的沉浸感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命令行上输入【vim 对话树.yaml】
    然后屏幕闪了一下，显示出来一长串文本，格式十分整齐，树形结构一目了然。
    但那个界面，当真是一点图形都没有，纯纯的命令行。
    虽然界面和操作看不明白，但她看得明白文字，像是剧本一样。
    “原来这个就是对话树，为什么你不用word写呢？”
    木晨曦说，“word写了我又怎么把对话树导进程序里去呢？而且，vim不要钱。”
    说完，他看着敏敏似懂非懂的神情，又给她解释了一遍yaml是一种很方便用来序列化的数据格式。
    又不得不把数据格式的意义给她解释了一遍——是为了方便在电脑读取以及节约存储空间。
    最后还解释了一遍这是他的开发经验——固定用几种数据格式来写文档，那么当这些文档需要导入到游戏工程里去的时候就会省下很多工作量，比如他自己写了几种专门用来读写这类文档的python脚本。
    敏敏最后听懂了，甚至还学会了在vim下面按yaml格式写点东西。
    “为什么之前我看你写书也用的是word呢？”
    “那个不是word，也不是wps，是libreoffice，是开源的办公套件，原因很简单，word要钱，wps有广告，开源的东西，习惯了就好，不要钱比什么都强，虽然偶尔我也要去开源社区贡献点东西。”
    敏敏又问，“那我用的编曲软件呢？”
    “sonar啊，那个倒真的是买的。”
    敏敏微笑，“原来，做独立游戏和做独立音乐人还是有很多相通的地方的，比如，都要绞尽脑汁省钱。”
    她安静地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曦木写的对话其实很生动，而且不同人名下的对话，讲话的风格也不一样。
    隐隐之间似乎木木镇的居民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点儿印象，之后她看到曦木又写了一个人名——
    【远古高塔，谜语小姐】
    她心里十分好奇，但曦木写到这里就停下了。她安安静静地回了屋，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这才刚开始呢，就算和小满那个游戏一样快，最快也得是三个月以后了。
    ……
    他俩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敏敏的编曲生意一个月总能捞出来一两千块钱，时不时地还要和孟佳一起去跑一些小场子。
    木晨曦的新项目只要建立了文件夹就算立项，他这一次并不打算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农场经营游戏，毕竟内容太多的话，可能又会因为工作量巨大而重蹈覆辙。
    《木木镇的故事》是情节驱动的轻度经营角色扮演游戏，最终要回答谜语小姐的谜题，而谜题需要故事碎片，故事碎片则散落在木木镇各个人物的故事中。
    要搜集木木镇的故事，少年小鱼就要在木木镇做成一些事情。
    因此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写故事脚本，以及编制对话树。
    木木镇的角色们都有他们的喜怒哀乐，少年小鱼的到来为这个镇子带来了很多变化……
    整个游戏的思路都是一路积极向上的。
    木晨曦希望无论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给玩家做出有治愈力量的作品。
    ……
    和出版社签约的事情，他俩和五车哥商量了一下，在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份合约以后，还是去出版社找范婕了。
    敏敏陪着他俩一起去的。
    在前台那儿等了没多久，范婕就热情地迎了出来，把他们领进了会议室。
    范婕先说了一声失陪就出去了，很快又返回，领进来一个清瘦但很有精神的中年男人。
    范婕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卫主编。”
    然后她又继续向主编介绍三人，“主编，这就是木晨曦、李佑宣，这位美女是木老师的爱人，方敏抒，是一位歌手。”
    卫主编很热情地同他们握手，他们同样热情以对。
    众人坐下来，范婕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卫主编说，“两位的书稿马上就要最后校对完了，本来原计划第一次印刷是一千册的，不过我们大家看了之后，还是很认可的，内容详实，语言生动有趣，确实把独立游戏的开发过程讲得很清楚，所以第一次印刷又加了一千册，一共两千册。”
    木晨曦和五车都表示谦虚，只是说，“感谢卫主编的认可。”
    主编笑了笑，“都是难得的好作者，所以上次我让小范问问你们有没有签约的意愿，现在二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木晨曦和李佑宣对视了一眼，然后李佑宣说，“合同我们也看了，范老师说是模板合同，不过上面的条款，我们觉得可以接受，只是不知道正式合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者有没有补充协议这一类？”
    “那是没有，”主编说，“就是有些细节，数字，模板合同上留空的地方需要填写。”
    “那我们就放心了。”
    方敏抒插话道，“就是担心正式合同的条款和我们看的合同条款不一样，或者多个补充协议之类的。”
    主编笑了一下，显然会意了，很是稳妥地说，“我们工业出版社不搞那些东西。其实很多时候，出版社和作者是处在一种互相寻找的状态之中。”
    范婕说，“两位老师愿意签约，把优先出版权给我们，也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吧，我们不会自己制造信任危机呀。”
    合同上的需要重新填写的细节数字不多，条款没有坑，是优选出版权而不是独家出版权。
    因此磋商的过程也很短，最后他俩都在正式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几人握手道别，最后范婕尽地主之谊，送他们三人下楼。
    她这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打了一个同样浅色的小领带，下身则是一条浅色的七分裤，低跟浅口皮鞋。
    走起路来带风，皮鞋在地板上哒哒哒地，精神要比之前在酒馆那天好多了。
    出版社距离电梯口不近，她和五车哥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
    范婕说，“我之前还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玩到过一个叫《文字游戏》的游戏，这才知道游戏还有独立游戏这个说法。”
    “啊？”五车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文字游戏》的？这可是一个天才创意啊。”
    范婕哈哈一笑，略显揶揄地说，“从我一个师妹的毕业论文那里知道的，《论汉字在交互式多媒体数字游戏叙事建构中的意义映射》。”
    这论文题目一说出来，五车哥呢喃了几遍都没能复述对。
    而木晨曦和方敏抒已是面面相觑了。
    木晨曦想的是，不愧是中文硕士的论文题目，不明觉厉。
    方敏抒想的是，幸亏当年没想着念音乐学硕士，本科毕业就跑路了……
    五车说，“我觉得你这师妹的论文题目比那游戏厉害。”
    范婕则说，“她是另辟蹊径，不过我玩到那个游戏的时候，人都傻掉了，原来游戏还可以这么做啊，那个算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独立游戏。以前我就只知道王者、原神、和平精英这些。那文字游戏真的，一点画面都没有，全是汉字，汉字构成的地图，汉字构成的迷题，还有汉字组成的角色，以及吟游诗人一样的叙事，对于学中文的我来说，真的是惊艳。从那儿开始，我才接触到你们这个行当的。”
    “很正常吧，”五车说，“就跟电影一样，有大家爱看的、投资很大的大片，也有小制作的小众电影。”
    范婕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电梯口。她按了一下电梯下行按钮。
    等电梯时，她说，“稿子三审三校都已经过了，就这几天清样，其实市场那边的已经预售过了，所以才加印了一千。”
    “原来如此，”五车说，“范老师费心了。”
    “嗨，应该的。你们加油，希望早日能收到你们的新稿子。”
    五车说，“那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了。”
    “那没事，”范婕说，“这样吧，过一阵子印刷厂出货了，我们还是去酒馆坐一坐，这次别又抢着付钱了喔？”
    “可以，我们回去等你的通知。”
    “那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再见。”
    ……
    电梯下行。
    敏敏说，“范老师还是挺靠谱的一个人。”
    两个男人点头称是。
    这时，敏敏的手机响了，是孟佳给她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到了出版社楼下。
    她回复道，【还挺合适，我们马上就下来。】
    然后她对木晨曦说，“小佳过来了，一会儿你们去孵化园吧。下午有个两百块的活儿。”
    之前她就跟木晨曦说过的一个小活儿，是一家中型企业的庆功会。
    于是木晨曦说，“一会儿要不要我来接你？”
    她说，“你还是好好地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我那儿完事了和小佳一起回来。”
    “行吧。”
    大楼外面，孟佳果然已经背着吉他站在人行道边上等着了，太阳热辣，她戴着一顶遮阳帽。
    方敏抒从帆布包里拿出这遮阳伞撑上，和曦木以及五车哥道了别，就朝着孟佳小跑了过去。
    木晨曦照例给孟佳发了一条消息，劳烦她留意一下敏敏的状态。
    小佳则秒回，【放心吧晨哥。】
    片刻又发来一个黄脸龇牙笑，【敏姐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呢，我得护她周全。】
    孟佳和敏敏过从甚密，早已知道敏敏有隐疾，不过她没有遇见过敏敏发作。
    毕竟心境稳定治疗这么长时间了，敏敏的心绪已经稳定了很多，除了记性不好，时而呆滞，以及有时候像在床上生了根一样嗜睡以外，已几乎与常人无异了。
    孟佳和方敏抒隔着十来米和他们互相摆了摆手，然后两个歌手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木晨曦这才和李佑宣一起朝着地铁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