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爸爸忽然发消息来说,【你二十七了吧?是打算单身下去还是怎么弄?】
【你这个不孝的爹,说起我的岁数,你居然还要打一个问号。】
片刻,电话响了,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他说,“我刚刚算了一下,你是二十七了,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许淇反问,“你干嘛忽然问这个。”
“那个小高你怎么看?”
听到爸爸这么说,她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一面假墙挡着视线,她只能听见高君和牙牙在玩。
然后她悄悄推开店门出去了,斜靠在车身上说,“他和你儿子挺合得来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牙牙是他儿子。”
“我看那孩子挺好的,”爸爸说,“反正,他是什么心思,我是看得出来。”
“你这个老家伙啊,”许淇笑笑说,“你也知道人家是孩子,才十九岁。”
“那这有什么问题?”
许淇愣住,在许盛这里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据说牙牙那从未露面过的妈也才三十大几,四十不到。
片刻,她叹息一声,“算了,随意吧,我不是很喜欢他围着我团团转。”
“上次那个不围着你转的小木,你也说不喜欢。”
“是的,不喜欢,”许淇说,“木晨曦太像你了,所以一开始喜欢,然后又不喜欢了。我总是想着把他变得不那么像你,但明显,他不干,然而我又无法接受,以前没跟你说过,现在跟你讲了。”
电话那头的许盛以为这是女儿的怨怼,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憋着喊她,“小淇。”
“哎,”许淇应了一声,“小淇听着呢。”
“爸爸爱你。”
这四个字让她想起父女在一起的这二十七年,即使远在天边,也还是羁绊着的。她又想起自己原初的记忆,好像确实也是天空无比洗练的蓝,也是西北的风沙以及星空。
“不孝爹,我也爱你。懂了吗?”
这话既是给爹说,也是给她自己说的。
然后老爹像个小孩一样哈哈笑,然后说,“懂了。”
许淇叮嘱他,“我自己的事情先放一边,你可别再谈对象了。”
“放心,”他好似轻松随意地说,“我想好了,等我退休了就回来照看许冰,给你做家务,如果你有孩子了,我就帮你看孩子。免得你总是骂我是个不孝爹。”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接着就是许久的沉默。
最后这沉默还是爸爸打破的,“好了小淇,早点休息。”
“好,你注意安全。”
“好。”
她挂了电话仍旧靠在车子边上,站在店外面,透过那洁净的玻璃窗,反倒可以看到店里两个人嬉笑打闹的样子。
她一时不想进去,想多看一会儿这个场景,好像玻璃窗隔着的,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似的。
她双手插兜,站在街灯下呢喃着她自己喜欢的那首老歌,“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不是在纪念谁,也不是在怀念谁,就是单纯感觉,好像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情随着这歌词萦绕在她自己的心里。
……
这场短暂的偶遇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高君拒绝晚樱之后,晚樱并没有就此消失不见。过几天又来店里时,却仍是一副阳光可爱的笑脸,穿着她的漂亮衣服,不过这一回她没要求高君给她拍。
然后晚樱很惊喜地发现,淇淇姐拍的比高君拍的好看多了。
因此高君不怎么躲她了,看到她的时候就会冲她点点头,笑一下,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生活的一个小波澜过去,许淇、牙牙和高君三个人又回到那寻常的生活里。
有一天送走了客人,许淇问他,“你背着我,跟我爸爸聊过多少事?”
高君脸红,用他那标准且温和的普通话回答,“没聊什么,就是问问盛叔工作情况怎么样,跟他说牙牙最近长得好不好,说一说店里的生意。”
许淇睥睨着问,“就这些?”
小高点点头,“就这些。”
“你作为一个店员,是不是关心的范围太宽了点?”
高君看着面无表情的师傅,心里怦怦跳,一时不知进退。
忽然之间,他看着师傅有些清瘦的脸,心一横,鼓足了勇气嘟囔了一声,“还不是喜欢你才管那么宽。”
“那你这平和善良是因为我才有的噢?”
“那不是。”
“你来店里多久了?”
“一年多了。”
许淇看着他说,“好好学习,我不喜欢天天围着我转的小孩。”
“谁小孩了!”高君忽然争辩,“我转天就二十了。”
“噢!转天就要过生日了啊,我这当师傅的不给你准备个蛋糕,是不是我还不对了?”
“没有,不是……”高君语无伦次。
许淇不理他,留了个背影就回店里去了。
他愣了一会儿,又追回去,“师傅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你跟晚樱讲的话,就是我想跟你讲的话。”
“那不一样,”高君不依,“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你刚才是假装出来的。”
“我就是那样的,”许淇说,“喜怒无常的才是你的师傅。”
高君正上头,本来还想争辩,但是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师傅好像没有生气,也没有说把他开了。
他忽然觉得通畅起来,喜滋滋的跑到后面去收拾刚才拍摄用的道具了。
许淇自己在前台兀自摇了摇头,一边是已经习惯了高君在店里的日子,另一边又觉得小孩的这些付出是有所求。
小少年温和干净阳光,人见人爱的,她也下不去手把他开掉。
甚至心里还有一丝窃喜。
但她又不可能让人家一个小孩去保证什么。
那就这样过着吧,她想,等着什么时候他移情别恋了,让其他年轻姑娘领走吧。
过了一会儿,小高跑出来问,“师傅,为什么照相要做减法?”
“生活很琐碎,很无聊,你把琐碎的剪掉,留下精彩的,是不是就显得好看了?”
“噢。”
“叫你多看看书,别到了最后学成一个只会玩器材的老法师。”
“知道了,师傅,还有呢?”
“郎静山的作品多看一看,国画也多看一看,天文地理、历史人文你都要看一看,你盛叔没这么跟你说过?”
“没有。”
“那我说了。”
“知道了,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