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营篝火堆群里。
九九,【兄弟们,饮茶了。】
一呼三应,唯独曦木夫妇不冒泡。
片刻之后,曦木发出来两张去厦门的高铁票,【兄弟们慢慢饮,我就不来了。】
阿锤,【慢着,逮住,高铁上一样可以饮。】
五车,【恭喜了啊。】
正当其他群友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五车哥要说恭喜的时候,方敏抒发出来一个红包,挺大的,一百块。
这半年,她靠着群友的帮衬和介绍,还是赚到了一些编曲钱,她说,【十分感谢大家的照顾呀。】
一番话搞得群友以为她要退群,难免又是一番解释……
……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一个中等个头、梳着大麻花辫的姑娘拉着一名戴眼镜的高个男青年的手,穿行在人群之中。
姑娘朱颜粉唇,身形挺拔健康,一点没有现在流行的那种病娇瘦弱感,脸庞饱满,额头光洁,十分文雅,走路虽然很急,但仍然很端庄。
青年微微有些黑,很是精壮,短发,面相看上去却是刚中带柔,坚毅中不乏几分清秀。
一阵车次播报之后,他俩排在了五号进站口的末尾,片刻后,随着人群一起慢慢进去了。
有人注意到,姑娘掏出来的证件,却好像和身份证长得有点不大一样。
……
方敏抒一路上都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从绿到蓝,再到金红相间的夏末缤纷,越过碧海蓝天的海岸线,然后是无边的田野,在天色渐暗时,列车开进沿海的山区。
当景色逐渐隐去,窗外只剩下一片漆黑时,璀璨的灯火又忽然显现,到站了。
和瑞澜一样,厦门是一个不小的岛。
厦门北站距离厦门岛还很远,两个人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从车站走出来,打了一个去岛内的车。
方敏抒问,“今晚住哪?”
木晨曦看着她,她也看着木晨曦,两人毫无计划,只能面面相觑,然后傻呵呵地笑出声。
开车的大哥是本地人,方敏抒那普通话带着点南洋味,上车的时候她跟木晨曦说了些要给朋友们报平安之类的话,司机大哥听在耳里。
木晨曦说话则是一口难辨地域的标普。
听得后座这对小情侣连住哪儿都还没搞清楚,还有点疯疯癫癫,司机就插话问,“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木晨曦说,“是啊,师傅。”
司机又问,“没来过厦门?”
方敏抒答话,“没来过哦。”
“不应该啊,”司机说,“我听你说话像泉州人哦。”
方敏抒扑哧一笑,“师傅,我是怡保人。”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据说祖上是厦门的,可是我也不清楚啦。”
司机一听,顿时亲切起来,“哎呀,原来是归侨,回来寻亲啊?”
方敏抒按捺着莫名涌出的笑意,看了看木头,然后说,“是啊。”
与此同时她又把木头的手捏紧了些,对她来说,亲人是寻到了的,手里捏着呢。
司机变得健谈起来,“我祖上福州的,后来去了诗巫,后来太爷爷回国抗战,解放之后才定居在厦门。”
他已断定这个华侨妹子是回来旅游加寻亲归宗的,就问,“你们来一趟厦门,要去玩的地方选好了吗?”
方敏抒老实回答,“没有呢,完全什么准备都没有,买了车票就来了。”
司机见怪不怪,私奔的,说走就走的,都是买张车票就来了……
因为后排那姑娘说话实在觉得亲切,他就说,“一会儿我把你们拉到地方,你们再叫个车,去文灶住吧,离中山路很近,鼓浪屿要去哦?”
“要去呢。”
“那你们买厦鼓码头上岛的票就行,天气预报说啦,明天大晴天,日光岩很好看的。还有,环岛游的话,你们坐29路公交就行了……”
司机如数家珍一样说着厦门旅游攻略,中间他的手机叮了一声,提示他乘客修改了目的地,新目的地为文灶地铁站。
自己的意见被采纳,说明自己的真诚并没有被当成套路,司机心里亦是十分感动,就变得更加健谈了。
方敏抒问起他太爷爷回国抗战经历,司机侃侃而谈,说他们家祖上不是什么南洋富商,只是在诗巫给船厂做工的。
七七事变后太爷爷买了一张船票去槟城谋事,找到一份修车的工作,这样才埋下回国的伏笔。
“后来陈嘉庚号召大家回国抗战嘛,那时候太爷爷也还是个小伙子,就在华侨筹赈会报了名,39年初和李月美同一批回国的。”
说起祖上的光荣事迹,师傅的话语中都是止不住的自豪,“我爷爷跟我讲的,说太爷爷见过李月美,他说太爷爷完全看不出来李月美是女的,后来才知道人家为了回国抗战女扮男装的。那年头,能开汽车的女的,不一般哦。”
方敏抒说,“嗳,那这么说来,师傅你太爷爷回国的时候还没成家吗?”
“对啊,后来才成的家。”
方敏抒笑道,“那师傅你肯定有云南的亲戚。”
“你可真会猜,”师傅哈哈笑了一声,“我太奶就是云南德宏的,你知道吧?纪念碑在昆明,西山公园里。我们前年还去过一回。”
说话之间,车已经快速穿进了繁华精致的厦门岛。
“……文灶离植物园也近,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去逛逛。”
聊着聊着,他们又聊到了美食上,师傅叹息一声,哀怨道,“哎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吃这方面,还是泉州强一点。”
方敏抒并不在意这个,问他,“那厦门不可能连好吃的线面糊都没有吧?”
“那不至于,”师傅说,“好像中山公园北门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我也是听说的啊,要我说,还是泉州的线面糊好吃点,哈哈。”
车很快到了地方,因为一路上相谈甚欢,这一单金额也不小,师傅还主动帮他们把后备箱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祝二位玩开心哦。”
师傅跟他们摆摆手,开车离开了。
木晨曦提起拉杆,笑道,“走吧,泉州妹。”
方敏抒抿嘴一笑,也不说话,把木头肩上的吉他卸了下来,自己背上了。
“我已经订好房间啦,”木晨曦说,“两百多一晚,不知道小天后委屈不委屈。”
“你当我是安徒生写的那公主啊?”方敏抒假怒,“垫十二床鸭绒被都抱怨床不平……”
说罢就背着琴往前面走去了。
“嗳,老婆。”
方敏抒回头,“怎么了?”
木晨曦脑袋一偏,“你走反了。”
方敏抒咧嘴朝上吹了一口气,吹完才发现自己没有刘海,又走了回来,捏住木头的手,“我人生地不熟的,别把我搞丢了。”
“我把我搞丢了也不至于把你搞丢。”
她笑起来,又看了看厦门的夜景,霓虹闪烁,行人嚷嚷,有些阳台外面吊着三角梅……
“还是挺像瑞澜的。”她说,“真巧,我家也是太爷爷那一辈回国的。”
“南侨机工啊,”木晨曦微带叹息,“这段历史都有点鲜为人知了。”
“是吗?”
“但还是有人会记住的。”
敏敏说,“等生活稳当了,去昆明找大小姐玩啊,也去看看那个纪念碑。”
“好啊……”
(抗战全面爆发后,因沿海港口全部失陷,滇缅公路成为中国对外联系最重要的国际通道。国民政府向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陈嘉庚先生求助,后者向南洋华侨发出号召,先后有3000多名青年机工响应号召回国,组成‘南洋华侨机工队’,在滇缅公路驾驶、维修车辆,培训后勤人员,全力保障运输,其中有一千余人为国捐躯,1989年5月,云南省人民政府树立了‘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碑’,以纪念南洋华侨工人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中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