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激起了巴赤眼爷心里的怒火。
    “你再说一遍，是不是你偷的！”
    巴赤眼爷两眼射来的寒光更加凌厉了，欧阳石柱不敢直视，低头抵赖：“不是我，不是我偷的。”
    “柱子！”巴赤眼爷火了，“至于把你送派出所，还是赔钱，我不管！我就问你一句，到底是不是你偷的？你说实话，以后咱爷俩见面，还有的话说。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欧阳石柱怕了，吭哧了老半天才说：“是，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就出了鬼了，狗也不咬，不是你是谁？难道是振文，是青山，是孙英，还是她男人？”
    欧阳石柱低头不语。
    “我再问你，往窑上泼水的是不是你？”
    欧阳石柱抬起头，刚要开口，巴赤眼爷两眼一瞪：“我就听你一句实话，可别跟我耍心眼儿！”
    欧阳石柱又吭哧了半天说：“也是我干的。”
    “我瞅着就是你小子干的，你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爷，我这样做也是故意气冷毅的。他一个外地人包了咱村的窑场，一年能挣五六万呐！发了大财！这不是拿咱村的人都当傻子看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坡。咱村两千多号人，竟然没有一个敢承包窑场的，让一个外地小子承包了，大发横财！咱村谁心里能好受？”
    “谁承包，谁发财，我不管，能发财那是人家的本事。当初，承包窑场的时候，咱村没有一个敢抻头的。人家冷毅一提出承包窑场，咱村书记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现在看人家挣了钱，你就眼红了，就想把人家挤兑走。孩子，这不是正道啊！你要有本事，你也开一个窑场！你俩都开窑场，成气候了，这方圆几十里的，谁买瓷器不冲咱村来？”
    欧阳石柱哭了：“爷，我老婆死了，我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过苦日子，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开窑场了。还有，安婵娟和我刚好了没几天，我指望着能成个家，就叫姓冷的那个小子给抢走了，把我晒干儿了。”
    “这还是你的不对！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对人家有意，人家对你无情，强扭的瓜不甜，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其实，这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要我说呀，你要是开了窑场，有了钱，光明正大地娶个大姑娘回家，这才是正途。”
    “爷，我拉着两个小子过日子，我就是有钱，谁愿意来当这个后妈？我不打点野食行吗？”欧阳石柱痛哭流涕。
    这事冷毅知道后，没报警，也没让石柱赔偿，就当没发生过。
    他这种做法，振文他们心里服气：还是冷老板大度，有气魄！但对石柱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以为，冷毅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他欧阳石柱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巴赤眼爷审时度势，适时而退。找到冷毅说：“大孙子，叫你一声大孙子，我觉得不为过，这是冲着你爷爷的面说的。唉，也不知你爷爷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冷毅说：“挺好的，爷，现在一天一顿酒，就喝二两，多了一点也不要。”
    “以前能喝半斤，酒量掉了不少。”
    “我爷爷现在行动不便，主要坐轮椅。也能走，有人搀着能走半里路。”
    “能走路能喝酒就好！大孙子，你柳爷爷有个事和你说说，就是，不想在窑场干了。”
    “怎么了，爷？嫌给的工钱少？少的话，一个月再加一百。”
    巴赤眼爷摆摆手说：“不关钱的事。这些天，窑上出了内鬼，你也知道。家里的事，还得家里的人来处理，我不能倚老卖老。”
    “爷，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儿，窑上的损失，全当送人了。你老可不能走，你是窑上的顶梁柱呢。”冷毅故作轻松状。
    “呵呵，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我看山前前后后四十多年，没失过手。到老了，栽在柱子手里。你看，这不是老天爷对我说，柳巴呀，你老了，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身上的杀气慢慢消了，看不住窑场了，是时候退下来啦。”
    冷毅还要说什么，巴赤眼爷摆摆手说：“大孙子，你有胆量，敢说敢干，我宾服你。你对我的好儿，我知足了。人呐，不服老不行……”
    “爷，你就是不想干了，我也不勉强。你，就回家好好养老吧，哪天想我了，就回来转转，我叫孙英做鱼，咱爷俩喝酒！”
    “这人呐，能动弹就别闲着，一闲下来，身体就垮了。就像房子一样，住人是好房子，一不住人，用不几年，不是这里漏了，就是那里塌了。”
    “回家后想干点什么，爷？”
    “养几头猪吧，当个营生，还活动了筋骨。”
    “养猪能行吗，你这岁数。”
    “八十来岁，不算老。姜子牙出山也就八十多岁。农村人，谁还不会养个猪，不多养，累不着。”
    巴赤眼爷在窑上清了工钱，喝了顿酒，就回柳家庄养猪了。
    一天，柳家庄老房子里，巴赤眼爷在出猪圈粪。宽大的猪圈呈长方形，北半部分是用硬石铺底，上面散布着一层玉米秸子。猪圈的南半部分占了整个猪圈的一大半儿，蓄满了黑乎乎的猪粪。巴赤眼爷一只脚站在粪池里的一块石头上，另一只脚搭在猪炕的上，端着铁叉插进粪泥中，叉住一块，扔到外面的推车里。
    没有风，巴赤眼爷满头大汗，就脱了棉袄，只穿一件夹袄，两条胳膊露在外面，继续干活儿。装满了两筐子粪，巴赤眼爷跳出来，推着装满猪粪的小推车往外走。
    一连推了十六车粪，猪圈里的粪清得差不多了，巴赤眼爷蹲在院墙外，抽烟歇息。
    突然，柳明昌不知从哪里过来了，见巴赤眼爷在歇息，就主动地搭话：“二叔，出猪粪哪？”
    “嗯，书记。”巴赤眼爷见柳明昌走过来，便站了起来。
    “二叔的粪好，猪屎多，草多，黄泥少。这样的粪种庄稼，有劲儿，庄稼长得旺，准能丰收。”
    巴赤眼爷本不想跟柳明昌多说话，想不到柳明昌不但不走，反而进了院子，还专拣顺耳的话说给他听。
    “还行吧，年年都是这种粪，庄稼长得确实好。”
    “我准没看错，在咱村，能攒出这样的粪，你是头一户。”
    “书记过奖了，有事儿？”
    “说有事吧，还真有点小事。这不，电子公司的冷毅承包咱村的窑场，是你牵的线。村里想把窑场收回来，先问问你同不同意？”
    “当初，合同上写的承包期是五年，到现在快满三年了，这是其一。其二，我不在窑场干了，管不了这事了。就是在窑场干，也不能替人家拿主意。”
    “二叔，不是让你管这事，这不是想和你通个话嘛。这天哪，一天一天冷起来了，窑场也歇工了。想趁着歇工的四五个月的工夫，商量一下能不能提前把窑场收回来。”
    “这事我管不了。哼！净想歪门儿，白纸黑字的，走到天边也说不过去……”巴赤眼爷扔下柳明昌，气呼呼地进了门。
    “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