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泞不再说话,沉默看向窗外。
车子穿过大街小巷,耳边传来电车的铛铛声,走街串巷各类小贩的叫卖声。
视线里人力车夫拉着黄包车跑过,路边有衣着华丽的商人,有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也有衣衫褴褛跪在地上乞讨的乞丐。
人间百态,尽收眼底。
车子最终驶进租界,再入眼,一栋栋装饰美丽的洋房别墅矗立着,干净繁华的和刚才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
到了明家,徐叔给瑾泞开车门。
“大小姐,到家了。”
瑾泞下车,望向家的方向,身体本能地有些颤抖起来。
上一世,她没能走出那片海,听闻她噩耗的家人,该是何等伤心。
屋内的人听见汽车的声音,急忙走出来,“月儿……”
明母脚步慌乱,面对许久未见的女儿时,一点也没了富太太该有的稳重姿态。
瑾泞抱着她,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和你爹都盼着你呢。”明母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后面走出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男子,不满开口道:
“娘,还有我也想着妹妹呢。”
明朗今年二十七岁,年轻有为,身材挺拔,剑眉星目,鼻梁英挺,五官像是被精心雕刻过,棱角分明且深邃,帅气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明母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还好意思说,多久不回一次家来,还想月儿,我看你连你爹娘是谁都快忘了……”
明朗无奈冲着瑾泞眨眨眼,使了个眼神,从小培养的默契让瑾泞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
看看,娘又开始唠叨了。
瑾泞忍俊不禁,她哥还是个活宝没变。
念着兄妹情开口拯救明朗:“娘,我饿了。”
明母立马放弃念叨,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娘就猜到你下了船还没吃饭呢,特意叫吴婶给你做了最喜欢吃的八宝鸭,在国外肯定吃不到这一口的。”
明朗松了口气,玩味地朝瑾泞敬了礼,笑容邪肆中透着几分少年气。
“小月亮同学,欢迎你回国!”
“呵呵。”瑾泞露出微笑:“明朗同学,你太幼稚了!”
她都多大了,还叫她小时候的昵称。
明朗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眼神温柔:“在哥哥眼中,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哼。”瑾泞不再理他,跟着明母进了别墅。
“爹!我好想你啊!”
瑾泞飞奔到明父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明父嘴上嫌弃,但心里受用的紧,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家里就两个孩子,不指望女儿亲近他,难道指望明朗那个臭小子吗?
“好了,月儿别闹你爹了,快洗手来吃饭。”明母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见妹妹一回来,爹娘就围着她一个人转。
明朗深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在这个家还有没有地位了!
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却根本没看见他似的。
明母睨了儿子一眼,“要吃饭就自己过来,还要人请你不成?”
被无视的明朗撇嘴,只能灰溜溜地坐到餐桌上。
“娘,我错了,之前在军校是规定不让出来,不然我就是块狗皮膏药,待在你身边,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明朗在明母面前耍宝卖乖,惹得她破功笑出声来。
明母忍俊不禁,有气也消了一大半。
“行了,娘不怪你了,不过这回你去了军营,要时不时的多写信,多打电话回来,不然爹娘都会担心你的,知道吗?”
明朗行了个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明父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看着一双儿女都回家来了,目光欣慰。
“咱们这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了。
饭桌上,一桌子美味佳肴瑾泞吃的喷香,狼吞虎咽,“……唔,这才是人该吃的食物!”
她之前在船上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慢点吃。”明母面露心疼。
女儿在外面得是受了多少苦,连这最平常不过的一顿饭都吃的这么香。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送你出国去读书,咱们国内的大学也不错啊,偏你爹心狠,把你送到那大洋彼岸去读书,瞧瞧,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不是……”明父想开口解释,明母一个眼刀飞过去,只能知趣地闭上了嘴。
得,母狼护崽子,任凭他说破天也没用。
瑾泞不好意思笑笑,替父亲说话,“娘,倒也没有那么辛苦,我在那边丰衣足食,比起其他勤工俭学的留学生,已经幸福太多了。”
这是大实话,这个年代能够留学的人不多,很少有人像明家这么好的条件。
大多数人都是半工半读,每天睁眼就是打工和读书,比她辛苦百倍。
明父点头,“月儿懂事了,咱们明氏银行也有提供给留学生的补助津贴,只要你们学有所成,付出再多也是应该的。”
瑾泞接着说:“而且我这回出了国,才开了眼界,明显感觉到现如今我们国家和其他国家的差距,一路上还遇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学和朋友,收获很大。”
“那月儿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瑾泞放下筷子,“上海海清私立女高的周校长邀请我去担任音乐教师,我想先去试试。”
“当老师好呀。”明父很高兴,“这女子,只要稳定就行了,当老师也体面,爹赞同!”
明母也拍拍瑾泞的手,慈爱地笑道。
“正好月儿你回来了,有时间多跟着娘参加太太们的茶话会,让她们帮着牵线搭桥,相看个家世样貌人品样样都好的好男儿,结婚安定下来,再生几个孩子,娘和爹就都放心了。”
来了来了。
回家必备节目之爹娘催婚。
瑾泞笑容逐渐变得僵硬,不断用眼神求助旁边的明朗——
哥,救我!
明朗接收到信号,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帮妹妹解围。
“娘,不着急,妹妹年纪还小,结婚的事还早。”
明母瞪了他一眼,“还早什么早?你妹妹今年都二十岁了,再不嫁人要成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