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朝向石婉清的乖巧笑脸，尽是浅白的纯真温暖。然而，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月儿设想中本该充满少女生动悦耳交流的内室却始终寂静无声。
    这份寂静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束缚着每一个角落，让空气都变得压抑而沉闷。月儿的笑脸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渐渐僵住，接着如同脆弱的琉璃一点点碎裂粉化。
    一闪而逝的愤怒怨恨如同阴暗长满毒刺的藤蔓瞬间爬满她的眉梢眼底。
    没有装作若无其事摸了下红珊瑚的耳钏，月儿垂眸悄悄呼出一口气，再转头看向镜中又是一张甜美带笑的娇颜。
    月儿透过镜子死死盯着石婉清那风姿绰约的背影，心中思绪暗流翻涌。
    好大的架子.
    石婉清，京城贵女圈中声名远扬的石格格，家世显赫，容颜娇美，阿玛更是朝中得用之人。
    月儿早已明了与之相比，虽不至于天壤之别，但二人着实不在一个圈子。年岁上的差距，也使得月儿此前仅仅与她远远见过几次，从未有过亲近的机会。
    然她不能接受，她已经如此真诚甚至讨好地想要与石婉清交好，为何换来的却是这般冷漠的回应。
    就因她说，她不是姑姑？
    姑姑什么时候和石格格有了交情，怎的从未听说过。姑姑平日除了被接去侯府做客，也没见有哪位贵女给她下过帖子，更别说过府拜访了。
    月儿轻轻咬了咬嘴唇，失落很快被坚毅取代。
    她并不气馁，暗暗下定决心，不是不搭理她么，她偏要笑脸相迎，温柔友善，她要让大家明白，在人品性格方面，她乌拉那拉澜月绝不输于任何人，甚至在石婉清的衬托下，她会更加善解人意、与人为善。
    今日石婉清对她的爱搭不理，只会成为她前进的动力。月儿坚信，过不了多久，她定能踩着石婉清向上走。
    她会广结善缘和所有人都成为手帕交，让大家提起她时，都赞不绝口地说她是一位谦逊有礼的姑娘，而不像石婉清那般眼高于顶、冷漠自私。一想到石婉清未来有口难辩、嫉妒万分的神色，以及悔不当初的样子，月儿的心中就忍不住再次欢欣起来。
    正当月儿整理着思绪，琢磨着再多说些话，以便更好地摸清石婉清的性子之时，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月儿的思绪瞬间被打断，她的目光投向那仅仅是掩上的门扉。
    两人听到有人来，皆照过镜子检查过自己的妆容衣饰无误之后，月儿首先冲石婉清一笑，娇滴滴的，“石姐姐，你坐着，我去开吧。”
    没等石婉清回复，月儿便快步走向门口，操着清甜软糯的嗓音问道：“是哪位姐姐？请问有何事？”
    虽然是在问询，屋外人未及回答月儿已经拉开了门扉。屋外是一高一矮两位宫女，看到门缝中来应门的很是讨喜的小格格，也是齐齐笑着矮了矮身。
    “格格吉祥，奴婢们是日后服侍格格的，现来给二位格格见礼。”
    月儿闻言哎呀一声，赶紧拉开了门，“二位姐姐辛苦，快快请进，月儿不懂事让姐姐久等啦。”
    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乖巧的模样一点架子都没有。两位宫女面上也略有讶异，这位月格格年纪看着不大，倒是个不难相处的性子。
    月儿热络地将两位宫女迎进屋内，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姐姐们快坐，我和石姐姐初来宫中，以后还得多仰仗姐姐们照顾呢。是吧石姐姐？”
    被问到的石婉清并未如同月儿一般殷勤，她看到两位宫女进门请安，仅仅是微微弯了弯膝盖，道了声辛苦免礼。
    矜贵端庄的姿态不用多余的动作，就已经让人知道她出身高贵，端方持重。本并没有丝毫问题的表现，却在月儿之前的衬托下难免有些骄矜冷漠。
    月儿偷偷瞥了一眼石婉清，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在宫女们心中留下了好印象。而石婉清的冷漠，只会让她逐渐失去人心。
    皇后娘娘对于此次选拔极为重视，不仅亲自参与，还对各宫娘娘推荐来的宫女进行了严格筛选。这些宫女都是经过娘娘们认可并放心的人物，虽然不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但至少也是能带领小丫头的二等三等宫女。
    其中，两位宫女中较高的那位应该品级较高，进门时她走在前面，而矮个子宫女则微微垂首跟在后面。这时，高个子宫女再次福了一福，脸上虽然说不上严苛，但也不见明显的笑意。
    她的目光在石婉清和月儿的面上都停留了一下，然后清澈的嗓音才响起：“二位格格，奴婢名叫冬青，后面这位叫紫苏，未来一个月将由奴婢二人近身伺候格格，格格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奴婢。”
    月儿眨着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冬青和紫苏。
    “二位姐姐，不知你们是共同照顾石姐姐和月儿，还是我们一人可得您一位呢。月儿年纪小，若是言语不妥姐姐们千万别见怪，在家里祖母额涅总说我笨嘴笨舌的~”
    她那软糯的话语，带着几分天真与羞涩。她微微咬着下唇，似乎很是担心自己的问题会让人感到困扰。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石婉清瞥了一眼羞红了脸垂着眼睫不太敢看人的月儿，脚下轻移默默远离了她一小步的距离。
    石婉清的动作虽轻微，却清晰地表达出她对月儿的疏离。
    月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冷淡，她微微垂下头，脸上的红晕更甚，眼睫轻轻颤动，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鹿。
    冬青倒是从头到脚扫过看起来既天真活泼又羞怯胆小得月格格，余光中悄悄移动的石格格也没逃脱她的视线。
    仅仅刚见面这一来回的交锋，冬青倒是已经有不少信息了然于胸，如今的小姑娘都不太简单啊。
    但是聪明人总比蠢蛋要好，聪明人知道心怀畏惧，也不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冬青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道：“月格格，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与紫苏共同伺候二位格格。至于具体如何安排，还需看二位格格的需求和习惯。”
    月儿听了，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她连忙说道：“那就太好了，有二位姐姐在，月儿和石姐姐一定会很安心的。”
    紫苏倒是接了一句，“月格格不用妄自菲薄，奴婢二人既然来到这间屋子，您二位就是主子，格格们不用如此拘谨客气。还有姐姐二字，奴婢万万担不起，格格无需如此。”
    月儿吐吐舌头，娇声应是。
    只不过紧接着就小跑到石婉清身边亲昵的挽起她的胳膊，扬着笑脸道，“石姐姐，你年岁长，你先挑吧。反正月儿看二位姐姐，哦不。冬青和紫苏姑娘都是极好的。”
    月儿紧紧挽着石婉清的胳膊，笑容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石婉清挣了挣，却未能挣脱，心中虽有不悦，但当着冬青和紫苏的面，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不近人情。
    石婉清微微皱着眉头，心中暗自思索着，不知为何，她从心底对这个比自己小不少的月儿喜欢不起来。或许是月儿那过分天真烂漫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刻意。
    “多谢月格格，我亦是二位皆好，不过我想多问一句，二位姑娘之前是在哪里当差。”石婉清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奴婢之前在翊坤宫是二等宫女。“冬青先道。
    紫苏：“奴婢鲁笨不过在空宫室里管管花木打扫打扫卫生。”
    月儿听石婉清发问就竖起了耳朵，听闻冬青是翊坤宫贵妃的二等丫头立刻双眼发亮。
    各宫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自然不可能会给她们用，再加上辛嬷嬷出自坤宁宫，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再谴高级别的宫女，那冬青姑娘想必在这群宫女里地位绝对靠前。
    月儿又细细观察冬青，不愧是贵妃宫中出来的，就是比后面的紫苏有气势得多。她心中暗自盘算着，一定要好好与冬青相处，说不定能通过冬青在贵妃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一走神月儿手上就没那么大劲，石婉清顺势抽回了胳膊，强忍住掸一掸衣袖的冲动又往床边移了一步。石婉清心中对月儿越发厌烦，觉得她实在太过烦人，一点都不识趣。
    二人之间的小动作都被冬青与紫苏瞧得清清楚楚，不过神色并无丝毫异样全当看不见似的。
    月儿才发现石婉清变了位置，依然一副大咧咧并未发觉别人对她亲近的敬谢不敏似的，撅着小嘴撒娇道：“石姐姐，你干嘛离月儿这么远呀？月儿可喜欢和姐姐在一起了。”
    石婉清冷哼一声，并不理会月儿。
    “石姐姐，我年纪小，又贪玩，您说我是不是应该请严厉一些的姐姐照顾我顺便还能提点我的规矩呀，我真怕哪里做的不好再连累到姐姐呢。”月儿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石婉清心中冷笑，她又岂是个蠢的？她是真正举瓜尔佳全府之力精心教养出来的最优秀的格格，她平日不屑搞这些魑魅魍魉的阴谋诡计，并不是她不懂，而是她的身份、她的教养以及她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不允许她做那些愚蠢到能被人一眼看穿的小手段。
    不就是听到冬青是宠妃宫中的高等丫头就想抢过去，还一副向她请教让她主动开口的样子，乌拉那拉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茶味十足的晚辈？
    明明仅有几次接触，她就察觉到乌那希和她性子很是相似，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怎么她嫡亲的侄女竟是这种品格？
    虽说并无原则问题，只不过与她性情不和罢了，可她就是和这种人相处不来，远着些也就算了。
    看在她姑姑的份上，石婉清也不想和晚辈计较，只是赞同道，“月格格要是喜欢冬青姑娘，自可选她，那日后就有劳紫苏姑娘多加照拂了。”
    石婉清大大方方向前行了两步，离得近了才发现一直垂着头站在冬青身后的紫苏姑娘并不像她自己所描述的那般不堪。
    紫苏脖领处露出的一丝里衣的边缝，石婉清一眼就看出那绝不是一个粗使宫女能用的料子，甚至连她都有几件素锦棉做的里衣。
    侧头看了眼已经在围着冬青讨好的月儿，石婉清有些好笑，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越想得到什么越容易忽视细节，这回好了，虽说冬青绝对是个好助力，但紫苏也绝不会扯她石婉清的后腿。
    既然如此低调掩饰身份，还特特分到她这屋里，石婉清一时心绪百转，难道是哪位娘娘特意的安排？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暗暗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乌拉那拉澜月？
    她都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忽然电光火石间，石婉清心中原本对月儿的轻视尽散，她难道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麻痹她？
    石婉清此时没空多想，神秘的紫苏还需她打起精神应对，日子还长她一定会搞清楚澜月的真正面孔。
    念头只是一转，石婉清并未露出过多心思，也没有像月儿一般那么赤裸裸的讨好，眉眼清亮不骄不躁的样子倒是让紫苏微微颔首。
    “紫苏姑娘，我这人性子有些不太讨喜，请多包涵。若是我哪里不合适，还请不吝赐教。我也不想做一只坐井观天的蛙，倒不是说我有多高的心气儿，要是能有幸通过选拔，上书房那些大儒更是我向往的。
    倒是如何做伴读，如今我还有些模糊。我会好好学，姑娘也辛苦在一旁多多提点我。石婉清现行在此谢过紫苏姑娘。”
    紫苏连忙向一旁侧开半步，
    “格格多礼了，奴婢的职责就是好好照顾格格，格格无须如此。我看格格已经收拾停当，倒是这衣裳有些大了，不太合身，格格有些清瘦，日后课业紧，格格千万注意身体。咱们宫里，不流行以瘦为美这一套。”
    石婉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宫中之前向各家要过格格们的尺寸，她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故意瘦了一圈。
    因她小时候家人就专门请了嬷嬷给她调理身体，自她来过癸水，不仅身量嗖嗖上窜，胸前也是鼓鼓囊囊的发育极好。
    姣好的身体曲线总让她觉得不太庄重，妖妖娆娆的不似大家闺秀的端方。
    如今听紫苏这么说，才知道是她画蛇添足反做了无用功。
    “好，是我想岔了，多谢紫苏姑娘。”
    紫苏见她并不像表现得那般清冷还很能听人规劝，心下也是满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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