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碎布出机杼
作者:贤愚先生   幸得闻松最新章节     
    “大人,这块布,小人这儿可织不出来。”
    说话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一家织布坊里的老板。织布坊规模不大,只有三架老式织布机,和五六名工人。
    院子里,织布机的声音此起彼伏,工人们手拿着梭子,在一条条丝线间来回。
    冯岩在院中,听着这位老板的话,一颗心跌到谷底。
    这是他所询问的最后一家织布坊。
    如果不能在汇聚天下能工巧匠的京城中打探到破布的消息,那京城外……就更加渺茫了。
    况且,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不是没有派人往别处打探过,但都没有消息。
    而从“没有消息”中得到的最有用的消息,便是这布料的织造工艺不一般,至少现在的大祁,无几人会。
    或许,行刺晏安之人,要往大祁之外找了。
    冯岩苦恼地摇头,“那可知有谁会?”
    他例行公事,随口一问。
    “知道,小人会。”
    冯岩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织布坊的老板摸不着头脑,“大人您这是……”
    冯岩打量着眼前的人,挑眉,“那你又说你这儿织不出?”
    老板点头,赶忙解释,生怕这位大人不信,“是织不出,因为这布,除了技术,还得用南疆的丝线,南疆的梭和机杼,您看,这纹路间隔,可有讲究咧。”
    冯岩拿起那块碎布,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研究,果然发现这布的纹路间隔要比其他的密得多得多。
    南疆么……南疆与大祁一向交好,公主又极少出宫,怎么会惹上南疆人?
    “这么说来,我们大祁是不可能织得出了?”
    “那倒不是,”老板笑眯眯,颇有些自豪地道,“小人以前在肖老爷府上的时候,就织过,不过,那得是好几十年前的时候了。”
    冯岩再次一震,“肖家?程桥肖家?”
    “是的。”老板点头。
    他原是在程桥肖家那边的织布工人。肖启明跟老宅那边“分家”的时候,带了几个工人来京城自立门户,其中就有他。来了京城以后,他帮着肖启明发展京城的布匹生意。
    再后来,肖启明出事,肖临接管。
    由于程桥那边也一直吃这行饭,肖临不想跟程桥那边再起争执,便避开了这一行,没有再做布匹,将手下的人都遣散了去。
    这位老板便拿着肖临给的丰厚银钱,自己开了一家小作坊。
    冯岩知道其中曲折之后,又问:“南疆的织布机,程桥那边还有么?”
    肖宗良在边关时,就常常与南疆打交道,肖家有一台或几台南疆的织布机,倒也说得过去。
    “没了,十几二十年前,一把大火,烧没了。”
    “烧没了?”冯岩皱眉。
    “是呀,所以大祁没几个人会这玩意儿。您这算是问着人呢。”
    听罢,冯岩再问:“能看出年代么?”
    老板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么细节的问题。
    “不能?”冯岩又问。
    “不,可以。”
    老板自信地道:“这织造的技术虽然是南疆传过来的,但这染布的技术,却是肖家的独一份儿,你看这颜色在光下和在荫蔽处,是不是不一样?”
    还不待冯岩细细观察,老板又道:“这染布的颜料中加入了特定的草木药材,譬如樟木啊等等,染成的布又被加入艾草的特质熏香熏过,在肖家久待的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冯岩算是听明白了,“你是说,这布就是你当初在肖家用南疆织布机织出来的那一批?”
    “不错。”
    冯岩听这答案心中骇然,又不敢贸然定论,又问:“那这匹布可有销出去?”
    老板回顾了会儿,“据我记忆,没有。这批布是打的样,但是织了好些,送出去的也挺多的。”
    这是他一生中织过的最特别的布,在肖家时,也就多问了几嘴关于布的情况,所以他一个织造工人才把这布的去处记得一清二楚。
    他神秘兮兮地道:“听说,有几匹还送进了宫里。”
    冯岩也顾不得其他可能了,决定先把这一切上报给圣上,再做定夺,这事儿……真的大了。
    冯岩一刻也不敢停地赶至永宁殿,一口气将查到的一切禀告给了天子,说完还是补充了一句,“需要臣继续查布的具体去处么?”
    裴光济听完他的汇报,双手在膝盖上握紧成拳,压抑着怒气,“这件事,不必管了。”
    冯岩狐疑,听圣上的语气,似乎是笃定了此事与肖家有关。
    圣上从来与“昏君”二字搭不上边,甚至一向过于小心谨慎,极少出现听了一方证据就做决定的情况。莫非,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是他不知道的?
    尽管好奇,冯岩更乐得把自己从这个案子里给摘干净,“臣遵旨。”
    明哲保身这么多年的他有自己一套生存之法,这生存之法的第一条便是:永远不要好奇,即使好奇,也永远不要表现出好奇。
    冯岩退出了永宁殿。
    裴光济心中震撼的同时,又觉得一切在情理之中。
    晏安查到了公子森之死的真相,指出了南家和童学勤的嫌疑。
    可惜,在信中,她并没有意识到肖家与此事有关。
    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肖启文正是当初护送公子森回北漠的将领!
    怎么公子森偏偏正好宿在了连丰?
    一定是肖启文在其中做了配合。
    是以,当他读完密信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此事是肖南两家的密切合作。
    晏安没有意识到此事,但肖家做贼心虚,下了杀手,也并非不可能。
    尤其又查到了碎布的来处,这使裴光济更加确定,肖家与此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忽而灵光乍现,肖家“逆子”肖启明也是和公子森一样,死得突然又诡异。肖启明中的是断肠草,公子森中的是水银,二者虽然不同,但……
    肖家,肖家,肖家!
    裴光济背着手,来回踱步。
    走了几个来回后,脚步一顿,这才记起,闻松那边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了,按理说,即使闻松没有消息,常忠信也会联系禁卫,告知近况才是。
    糟了。
    裴光济唤来周密,“闻松那边近况如何?”
    周密听裴光济略有些急切和烦躁的口气,觉得意外又奇怪,“回陛下,闻松那边久未有消息传来,上一次来消息,是说在腾关。”
    腾关!
    肖启文的地盘!
    又是肖家!
    裴光济心凉了半截,之后,一股怒火腾地升起,“让禁卫给我联系上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密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心惊肉跳,不敢耽搁,急忙道:“奴才遵旨。”
    刚要转身,又听裴光济道:“慢着。”
    周密再次规规矩矩地站好。
    “上前几步。”
    周密听命。
    “可曾见过这碎布?”
    裴光济将冯岩还回来的碎布递给周密。
    既然这批布送进了宫中,那以前掌管宫中内务的周密应当是见过的。即使没见过、忘了,也该知道从何处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