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世不好，邱礼为了生计而放弃读书，闻松则是付出百倍努力往读书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闻松能读书，是因为家中独子，又有天赋，一家人便决定靠读书谋出路。
家里舍弃了许多必要的、不必要的开支，把赚的、省的钱，全花在了读书上。
他以前，是真的为了读书凿壁偷光过，甚至也天天待在书铺不走过。
曾经有一次，因为看书看得太津津有味而忘了转移阵地去别家，被老板派人拳打脚踢。
第二天，满身是伤的他依旧出现在了书铺，还“厚颜无耻”地道：“我没偷没抢，你凭什么赶我？”
刚说完，又被人丢出了店铺。
他也是犟，别家不去，偏偏和这位老板杠上了。
连着这么做了一个月后，老板放弃了，任他坐在自己店里读书。
三个月，他把铺子里的书全看了遍，还能运用自如，天生读书人，天生能干大事的人。
老板看出他聪明，就在店外给他支了一个摊，“代写书信”。
就这么着，两人合作，赚了一点够他读书的钱。
这世上，闻松这样的天才太少，大部分都是读书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喜欢读书。
可无论天赋高低，喜好与否，每个人都应该要有能读书的权利。
书价定得过高，无疑是给读书设了一道高高的门槛，把许多人都隔绝在外。
因为穷而读不起书，是世上最大的悲哀之一。
邱礼不喜欢这样。
也许是因为曾经不得，所以如今更加在意。
其他事为钱而做，这件事是他真心想做。
“以前是没有私塾，大家没地方读书，后来有私塾了，私塾又贵。再后来，好不容易有不花钱的私塾……”
想到了桃李私塾里面的肮脏事，邱礼便顿了顿。
“结果书又贵得让人负担不起……哪里能读书呐？”邱礼叹了口气，“我在想……您说，我们朝廷现在这样，是不是就是因为读书的人太少啊？”
在大祁，读得起书的人大部分是不懂民生多艰、不食肉糜的人，等他们当了官，制定了天马行空的政策，却没有一项能落实到地方。
百姓过得依旧水深火热，而他们还以为自己做了多伟大的贡献。
这样一代一代，百官就越来越徒有其表，官官之间也就越来越腐败。
邱礼帮薛远鸿做脏活，享受了奢华，却也不糊涂。世道是什么样，他这个商人最清楚。
大概是因为他这次是仅凭真心做事，真心换真心，吴志文感受到了，于是同意了。
待批文办好，吴志文似不经意地问：“贤愚先生还好吧？”
邱礼笑眯眯地道：“我怎么知道呢？”
邱礼把话推了回去，心里暗自不解：所有人都猜贤愚先生还在洛海，他也确实在洛海……不知道他让自己保守这个公开的秘密有什么用？
邱礼甚至有一个离谱的猜测，那便是贤愚先生太懒了，所以想找个傀儡出门和各方周旋。
他将自己的地位认识得清清楚楚。
……
在无垢大军出发向凉州进军的前一个夜晚，青黛被秘密带至了将军府。
“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傅道清居高临下，睥睨如蝼蚁一般跪在地上的青黛。
青黛如实道：“还未有进展。”
“是没有进展，还是没有去办？”
青黛顿首，“主公恕罪，属下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傅道清转动拇指的翡翠扳指，“我一向不喜欢有事情超出掌控。”
他瞟了青黛一眼，“我也不喜欢无用之人。”
青黛忍不住颤了颤，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我那外甥女是厉害，竟然能让你忘了谁才是你主子！”
傅道清语调扬起的同时，将身侧的杯子也狠狠砸向了青黛。
青黛吃痛，心一横，终于不再忍耐，毫不畏惧地抬眼，“您错了。青黛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公主。”
她其实不是孤儿。是她父母为了养活襁褓中的弟弟，将她卖了出去，几经转手，到了傅道清手下，被他培养成探子。
当年在一起训练的，还有许多“孤儿”探子。先皇下江南时，傅道清布了局，让她们这些人重新回到街上，做孤儿、流浪儿的样子，以博同情。
她很幸运，被先帝选中，放到了无垢身边，从此，日子就过好了。
她并不知道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生活是怎样的，她也不敢去想，只乖乖待在无垢身边，一边照顾她，一边帮先帝做事。
直到，她接收到了任务。
从此，就活在良心的挣扎之中。
此时此刻，将心中的话吐出，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解脱了。
所以，可以笑着面对生死。
傅道清被她摆了一道，脸色铁青，正要发难，便听门外有一道声音：“无垢来了。”
过了会儿，在家丁的带领下，无垢推门而入，先声夺人，“舅舅这是在干什么？找我的人麻烦，也不跟我说一声？”
青黛惊诧地回头。
无垢远远看见她额头红肿的模样，眼神骤然一紧。
“这是还动手了？”
无垢第一次以不满的态度对傅道清，傅道清心里震惊的同时，也油然生了一种失控的危机感。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无视他的权威，“这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我还没有斥责你，你反而来质问我了？”
无垢走到青黛旁边，伸手拉起她，青黛怔愣地盯着她，“公主……”
公主怎么会来？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会讨厌她吗？
青黛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无垢朝她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朝傅道清的方向慢慢转身，指桑骂槐地道：“跪其他人做什么？你只有一个主子。”
傅道清盯着她，“人长大了，不把舅舅放到眼里了。”
丰富的人生经历总是会在关键时刻起作用。
傅道清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意识到无垢的不对劲。
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处在一个挑衅的状态里，肆意妄为的态度，实在是不像她的为人处事。
不管她是真担心青黛，还是借题发挥，他都不能掉以轻心。外甥女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简单直率的人了。
她现在的一切行为，都有意图。
而他，要分析她的意图，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