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爷只是双腿交叠坐在地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掉落出来的腐烂器官完全遮盖了他怀里究竟抱着什么东西,其余的身体组织也将自己身边的地面污染得一塌糊涂。
整个人像是燃烧过后的蜡烛一般,被凝结的“烛泪”固定在地面上。
林深被熏得有些头晕,只能用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四周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了,如果付文婉的信息没有错,那么长钉只可能在付老爷的怀里。
可是这种状态……
虽然先前在细竹丛已经摸过付文渊的尸体残块,可这不代表他已经进化到看见这些东西都能处变不惊的程度。
那些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器官像小山一样堆在付老爷怀里,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在其间看到了缓慢蠕动的蛆虫。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了下来,林深快速捂住嘴,又努力把它压了回去。
他左右看了看,实在是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最终目光只能落到了付老爷的尸体上。
“抱歉,只能借用一下了。”
林深低低地说了一句。
接着他伸出手,将付老爷后背上残留的衣服轻轻掀了下来。
尸体渗出的体液让衣服撕离的时候,像是在揭开一张胶水未干的纸张,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
尽管衣服碎片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可总比徒手去碰那些腐烂的器官和蛆虫要强上太多了。
林深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他把脑袋歪朝一边,只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付老爷尸体的位置,然后两只手捏着衣服残片伸进对方怀里。
咕啾。
眼睛虽然可以控制着不去看,但是嗅觉和听觉上的刺激却无法避免。
越是犹豫,就越是折磨。
林深转头朝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立刻转回来,隔着衣服碎片用力往里面一摸。
伴随着让人作呕的声音,他真的在付老爷怀里摸到了一个质地不太一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它似乎还有一定的重量。
林深一鼓作气,双手抓住它的边缘,用力将它拽了出来。
尸水和器官飞溅,啪嗒嗒地往地上掉,他只能赶紧后退几步,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
沉闷的响声传来,是金属接触地面发出的声音。
林深忍着恶心把残留在上面的腐烂物体还有蛆虫扫走,一个被浸染变色的布袋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打开袋口,发现里面是被红绳胡乱缠绕着的锦缎。
鼓囊囊一包,还有长钉尖锐的部分刺破了锦缎,露出来。
他赶紧褪去外面这层已经被完全污染的布袋,拎着红绳把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红绳的保护,还是别的什么,锦缎看起来并没有被尸水过分侵蚀,总体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林深松了一口气,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是一层薄汗。
就在他如释重负一般站直了身子,思考着究竟从什么地方把东西给顾十远丢出去的时候。
身后付老爷的尸体,却像是失去支撑一般,轰然倒塌。
他受惊一般回头,看到的却是尸体下面露出来的干净如新的镜子碎片。
那块碎片不算很大,但大概也是从付文渊嘴巴里那块的两倍。
它映照着阁楼上的破洞,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镜面突然变成了一片漆黑,像是能够吸入任何东西的黑洞。
林深感觉汗毛瞬间从后腰一直攀升到了他的脸上,本能之中感觉到了什么危机。
他不再多想,从身侧抓起原本是楼梯的碎木,朝着窗户就敲了过去。
主屋的窗棂样式复杂,虽然人出不去,但是把装了长钉的小包送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一边砸一边回头观察那面镜子,似乎看见上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外面的顾十远听到了敲窗的声音,赶紧凑了过来。
“林深?你找到东西了?”
林深没空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使劲往玻璃窗上敲。
终于,在一声喀啦的脆响之后,窗外正午的光线照亮了一小块地板。
顾十远的眼睛很快就凑到了面前,“怎么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
林深抿紧嘴唇,从地上把锦缎包捡起来,使劲往外塞。
顾十远见状,也不敢再啰嗦,他在外面用力拉。
在两人合力之下,锦缎包硬生生地被从窗棂之间挤了出去。
“你……”顾十远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了林深一眼。
林深紧皱眉头,只是飞快地摆手。
顾十远吸了一口气,“……你等我。”
说罢,顾十远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他的身形轻盈,一眨眼就消失了在院落之外。
林深在这个时候才回过头,紧盯着那面镜子碎片。
付文婉没有提过,又或许是她也不知道,付老爷这里居然还剩下一片镜子。
或许原本因为包裹长钉的红绳,让这块镜子无法使用,可现在不一样了,压制解除,那鬼东西随时都可能出现。
林深缓步靠近。
他在思考对方会不会来。
如果能来是最好的,他需要给其他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同时,他有一个问题,很想让镜子鬼解答一下。
林深没有走到能被镜子映照到的范围内,那天夜里他没有死,从此之后镜子鬼就再也没有接近过他,甚至将他默认为了其他人当中的一员。
这当中绝对是有点什么问题的。
它现在应该只能感觉到,有人进到了主屋,还拿走了长钉。
所以很大概率是会过来看看的,那么如果它一眼就看到林深,会不会转头就离开?
林深不敢确定,所以在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咯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深无声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缓缓蹲下身,向前挪动一些。
紧接着,一根乌紫色的手指从镜面里伸了出来,而夜里曾经看到过的红光,也逐渐在不算很大的镜面上凝聚显现。
猛然间,就在那只断手要顺着镜面飞出来的时候。
林深瞪圆了眼睛,一把抓起沾满了尸水粘液的衣服碎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反手抓住了断手,把其压在地面上。
他的双膝跪在付老爷原本坐的位置,温热黏腻的液体浸透裤子,濡湿他的膝盖。
然而此刻却也顾不得恶心不恶心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这么快就到小楼那边去。
有一股林深说不上来的冲动,又或者说是力量,让他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以至于当他与镜中那张睁着红眸的人头对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中立马开始慌了起来。
然而镜子鬼芝麻大小的眼眸也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断手开始扭动,想要挣脱林深的钳制。
“……怎么是你?!”
惊异的声音从镜子中传出。
还没等林深自己想清楚,他现在该如何收场,胸口的位置突然伸出来一只缠绕着铁链的灰黑色手臂。
它快速张开五指,在林深的注视之下穿过镜面,用乌黑尖锐的指甲掐住了人头的脖子,生生将其从镜面中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