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温婉的女声从纱帘后面飘出来,听声音这位夫人的年龄不大,但却是像韩振宇说的那样,因为身体不适而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林深下意识地抬起头,尽管看不太清楚,还是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那仅仅只是一种简单的注视,并没有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请老师为夫人做一幅人像画吧,按照您的感受和理解去画就好。”
韩振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深看到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使劲睁着被香味熏得迷蒙的双眼。
跟任楷说的一样,在这种状况下还隔着纱帘,根本看不清楚夫人的样貌,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东西?
“很抱歉,因为身体的原因,我的皮肤和样貌早已经大不如前,所以非常需要老师们的想象力来为我留下最美好的作品。”
纱帘后的人细声叙述着。
因为这句话,林深尝试去看清楚对方的样貌,然而朦胧的视野里他并感觉不出夫人的皮肤有任何异于常人的颜色或是变化。
于是林深呼出一口气,试图吹走逐渐包裹过来的香味,盯着空白的画纸抬起手中的铅笔。
该画什么呢?
又该怎么画?
林深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铅笔的笔尖悬停在白纸的上方,他无比集中自己的精力,尝试着在空白的画纸上先用想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应该这样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吗?她应该每天只能无力地靠在床边吗?
她是否会向往窗外的天空?是否又期待在满是鲜花的院落里散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是不是因为被困得太久了,所以才会变成这般了无生气?
脑海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林深似乎能看到提着长裙的年轻女人带着浅浅的笑容,漫步在花海之中。
她的眸子里都是笑意,是获得自由以后的那种畅快,他甚至看到对方抬起眼,冲他微笑。
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在,那么美好。
笔尖不由自主地触碰到画纸,耳边能听到笔芯与略显粗糙的纸张表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手仿佛随着想象的海洋,自由地徜徉在这块雪白的天地里。
设计和画画之间其实是有壁的,所以林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顺畅地,在画纸上描绘下脑海中所想的一切。
任楷所说的那种煎熬,那种难耐的时间,就好像在他面前不复存在。
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很怕没有办法及时为眼前的女人送上她最想要看到的作品。
铅笔快速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女人提裙跑动的身影,周围应该有花,而且不是一朵两朵花,是一整片的花海,头顶必须是明媚的日光,是湛蓝的天空。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的画面才配得上她。
无限的思绪如同泉涌,从林深的脑海深处喷涌而出,他手中的铅笔飞速移动着。
整个房间里都异常安静,只能听到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
什么注视,什么刺鼻的香气,在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
远方传来了夏日的虫鸣,林深能听到轻微的嗡嗡声,他似乎感觉到这些小小的生灵隐藏在绿叶和花瓣之间。
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好像一伸手,面前就是那片花海。
“……!”
好像有一阵风从花海的尽头吹了过来,这风来得太过强劲,不像是和煦的天气应该有的。
但没有关系,林深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需要的是集中精力把这片美好用笔尖尽可能真实地记录下来。
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他,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他。
“……深哥!!”
哐当——!
一声巨响打破了屋子里安静的氛围,林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结结实实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疼痛感顺着后背一路直冲他的脑门,他猛地抖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从凳子上倒了下来。
田松杰瞪着一双大眼睛,两只手往前伸。
很明显,是他把林深给推到地上的。
“哎呀,老师您没事儿吧?”
韩振宇满脸担忧地靠了过来,伸手扶住林深的一只手臂,尝试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林深没有作答,又或者说他的脑子还很懵,完全没空开口作答。
他下意识地看着田松杰,对方眉头紧皱,脸上的担心明显要比韩振宇真上太多分,甚至鼻子还在不断喘着粗气。
等等,他现在在哪里?
林深后知后觉地借着韩振宇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尾椎骨还在疼痛,但他却顾不得这些。
一双眼睛不停转来转去。
“您还好么?突然一下子就摔倒了,真是吓我一跳,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韩振宇关切地上下打量林深,甚至贴心地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虽然时间还没到,下一位老师也还没有来,但是您的状况或许需要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没事,可能……可能只是有点头晕。”
韩振宇了然地点点头,看了看屋里的环境,“很多老师第一次来夫人的房间都会有不适应,那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先去好好休息吧。”
林深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田松杰。
只见田松杰依旧是那副严肃又警惕的表情,看看纱帘里面的人,又转头盯着韩振宇看。
于是他轻轻应了一声,回道:“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听韩管家之言,先去休息好了。”
“没事没事,”韩振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创作这种东西我也是了解过一些的,不能急于一时,更何况老师身体不舒服,也不能真的硬逼着您继续画不是?夫人也是理解的。”
提到“夫人”两个字,林深转头往屋里看去。
只见纱帘后面的女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左手轻轻一摆。
林深长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画纸上颜色很浅的草稿,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和他刚才想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一个女人提着长长的裙摆奔跑在花海之中,她转过头朝看画人的方向看,脸上依稀能看到灿烂的笑容。
若不是亲眼所见,林深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手能画出这样的东西。
他默不作声地取下画纸边上的圆钉,将画卷起来,顺着韩振宇打开的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