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钢刀出鞘声绵延成片。
一柄柄锋刃于月光映照下反射出森然寒芒。
高台上,红衣如血,青丝飘舞的少女,两颗猩红血瞳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鲜艳血唇不由勾起一抹邪性凛然的弧度。
“这食饵的味道~”
锵锵两声金铁铮鸣。
风切、流霜出鞘。
爬了半面额头的狰狞胎记刹那如烈火燃烧。
魔性苍雪左脚狠狠一踏。
戏台迸出密集蜿蜒裂纹的同时,少女颀长血影高高跃起。
随即宛若一片瑰丽血河铺开,奔涌向人头攒动的将士。
“铮!”
一片炽烈光雨骤然炸开。
一刀横扫之下,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破碎的刀刃四处激射。
四面八方全是钢刀呼呼破空声。
魔性苍雪聚精会神。
两颗血瞳于眼眶中迅速左右游弋,捕捉画面。
不论钢刀还是战矛,不论肉身还是甲胄,但凡被风切、流霜喷薄出的刀气擦中丝毫,顷刻便会被斩断、切开。
断口、切口处平滑无比。
——
距三军大营三里外的龙城南城墙。
城头上,猪皇左手藏于宽大衣袖中,指掐法印,右手则轻握悬佩腰间的红血剑柄。
至于镇北王赵恒,背负双手,望着喊杀声震天的军营,神色异常平静。
“本皇还以为你会心如火焚呢。”
赵恒淡淡一笑,“死了好。”
“这十三余万兵卒,短短两月内历经四次国战。”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中绝大多数都死过四次,三次,死过两次,一次的很少。”
“他们的肉身,精神饱受摧残,军规、律法已被他们践踏于脚下。”
“此时此刻的兵卒,没人比他们更渴望死亡。”
“一位不在意饷银、烈酒、大鱼大肉,甚至于不在意家人的兵卒便足够可怕。”
“更何况十三万~”
“唉~”
赵恒轻叹一口气,道:“素国国师严世松想得到王芝姑娘,确切地说,是想将仙血据为己有。”
“我本计划用王芝姑娘的尸体,换得我魏国北境四十年太平。”
“可惜。”
“七月二十九那天,军营发生暴乱。”
“安抚兵卒时,我曾许诺,第五场国战即是最后一场。”
“八月十三,第五轮国战并未开启,因为我与严世松达成了交易。”
“我再次许诺,最早八月二十,最迟九月初,国战便会落幕。”
“我的计划几乎成功了。”
赵恒负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头。
“王芝与王稚姑娘即使在小心翼翼,也未想过我会将龙城所有水井全投下百羽鸩夜。”
“未伤亡一兵一卒,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达成了目的。”
“可惜啊。”
赵恒看向猪皇,“我与严世松的交易想来是失败了。”
“不日素国卷土重来,国战又开启。”
“你猜十三万余兵卒,会怎样对我这位言而无信的王爷?”
猪皇不假思索道:“杀了你,然后投敌,亦或卸甲回家。”
赵恒点点头,又摇摇头。
“杀了我是绝对的。”
“但他们不会投敌,更不会卸甲回家。”
“或是严麟,或是齐桐,或是某位正印将军,反正总会有一位野心勃勃之人站出来,顶替我的位置。”
“振臂高呼之下,十三万魏国兵卒轻易便会倒转兵戈,将矛头指向自己人。”
“十三万余久经沙场的悍卒,十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一旦让他们如出笼野兽杀戮起来。”
“压根用不着素国,仅他们便能让我大魏山河千疮百孔,让黎明百姓风雨飘摇。”
赵恒笑了笑,“说来王芝姑娘也算解决了我心头一大患。”
猪皇皱眉:“将兵死绝,你又拿什么抵抗素国来犯?”
赵恒:“你……道友应该死过一次吧~”
“被严世松所杀。”
猪皇:“同境一战,他在本皇眼里不过土鸡瓦狗尔。”
赵恒:“白日我曾去过拒风关之巅,发现了道友你的血,还有严世松的血,血里掺杂着脑浆。”
“他被那头仙鹤伤的极重。”
“下于风城的棋子也传回消息,严世松杜门谢客。”
猪皇不解:“所以呢?”
赵恒微微眯眼:“我决定,趁严世松重伤之际,杀了他~”
“严世松一死,则素国无国师,则庙堂动荡,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无暇觊觎我魏国。”
“于王芝姑娘而言,见得两位仇人狗咬狗,岂不快哉?”
猪皇:“狗咬狗,你还真会骂人。”
“严世松即使重伤,可还是阳神境。”
“阴仙与阳神,虽不是云泥之别,可其中差距,却也显而易见。”
赵恒从衣袖内摸出一个精巧青瓷瓶,扔给猪皇。
“送你的。”
“这是什么?”
赵恒:“国师配制的十香软筋散。”
“风城国师府邸,严府,丫鬟共计二十九人,其中有十九人皆为我棋子。”
“她们互不知彼此身份信息,长的蛰伏已有十六七年,短的也有四五年。”
“重伤之体,再加上十香软经散。”
“我有七成把握,一命换一命。”
看着男人云淡风轻的摸样,猪皇不禁头皮发麻。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勾搭在一起共图大事的魏国镇北王、素国国师,下一刻前者便要置后者于死地~
赵恒绝非临时起意,或许早在昨儿,甚至于早在八月十三那天,于野望平原同严世松共谋丫头仙血时,便推演到了今时今日。
推演到了倘若交易失败,应该怎么办。
猪皇确信,赵恒脑海里至少有数十上百个被废弃的应对方案。
只是站在男人身旁,猪皇便感觉心惊肉跳。
这种人太可怕了。
真正的面如平湖,心震惊雷。
——
喊杀声越来越弱。
燃烧仙血的少女几乎就是一尊天人。
杀十三万余兵卒和杀十三万头猪没什么区别。
饶是镇北王府八百武道亲卫军,绝大多数也不过外炼,内炼境寥寥无几。
天边泛起微微鱼肚白。
破碎尸体铺了一地。
血腥气冲霄。
少女伫立尸海中,面色苍凉如雪。
满头浓密青丝早被鲜血浸湿,发梢犹在滴血。
红衣作深红,黏稠缓缓流淌。
反握双刀,少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眼睫毛仿若被血洗过,涩的双眼难受。
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少女并未选择追击遁逃的兵卒,而是向着一座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