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城。
悦来客栈。
贩夫走卒聚于檐下,江湖武夫坐于大堂,上面几层,则是士族阶级。
“你们说,那位白衣赤足少年,究竟何许人也?”
有人抛出话题。
“会不会是咱们魏国两大顶尖宗门之一的神意宗宗主顾子归?”
“三位招摇仙人选择于清凉山烟雨楼举行除魔大会,置神意宗不顾,是否引得顾宗主怒极,不远万里南下问山?”
“绝无可能!”
有人反驳道:“仙人择烟雨楼而弃神意宗,绝会令顾宗主不喜。”
“可这份不喜,面对招摇仙人,强如阳神境天人,也只能深藏心中,不会流于表面,更不敢做出践碎仙人神像之逆举。”
“老夫有幸见过顾宗主一面,其音浑厚,其貌甚伟,与那白衣少年迥异。”
“这就奇了怪,咱们魏国江湖,乃至周遭数国,从未听闻有白衣赤足少年之神圣高人。”
“除魔大会就在今日,那白衣少年先是践碎仙人神像,又如雪色匹练直挂清凉绝顶,如此时间节点,耐人寻味。”
“此少年与那逆天之妖女,莫非相识?”
“十有八九。”
“列位猜猜看,白衣少年能否是三位招摇仙人敌手?”
“笑话!那可是招摇仙人!其中一位更乃洞天之主,除非那白衣少年为陆地神仙,否则绝无可能活着走下清凉山。”
“快来看,招摇仙人御虹了!”
也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声。
众列武夫立时奔出大堂。
之上几楼各处窗口,更是冒出数十颗挨挨挤挤的头颅。
阵阵惊雷般的音爆声自怜城上空滚过。
一抹雪色。
疾贯沧溟。
“那是……那位唤作流火的仙人!”
“不是御虹,是被没入胸口的那柄木剑,身不由己裹挟。”
“速度竟如此之迅疾,风声若雷,这得飞出多远?!”
“陆地神仙!那位白衣少年,绝是陆地神仙!”
半城人惊诧连连间。
宏大道音自天地间隆隆碾过。
“招摇山绽霞洞洞主柔然,请道友入山一战~”
仿佛一锅滚烫开水的偌大城池,刹那鸦雀无声。
柔然是谁?凡此刻于怜城喘气两脚兽,以至于五六岁稚童都知晓。
不就那位来自人间五极之首招摇山。
掌有一座令天人都垂涎三千尺之洞天。
背负古仙器月蚀剑,躯孕无上仙血的陆地神仙嘛。
至于柔然仙人口中‘道友’何人,太多人一头雾水。
不过也管不着了。
能让柔然仙人称一声道友,板上钉钉,陆地神仙没跑了。
陆地神仙,这座人间的绝顶。
两尊巨人之战,放眼悠远仙罡史,也绝称得上罕见。
——
怜城满城十数万人。
先是落针可闻的死寂,旋即如冰水倾倒进沸腾油锅。
凡俗百姓,江湖武夫,士族公子。客栈、茶馆、食肆、酒楼、青楼等等。
各处建筑中奔出男女老幼来,随即于条条街道上汇聚成群。
一条条汹涌人龙,前赴后继涌向怜城四处城门,荟萃成四条庞然巨龙。
待出得城门后,其中三条巨龙急急转向。
最终四条巨龙,齐赴清凉山脉深处。
更有内炼武夫嫌速度太慢,运转真气,飞檐走壁,踏草木之轻功,令得诸多少年郎目眩神迷。
近两三千内炼武夫兔起鹘落,场面蔚为壮观。
不多时,偌大古城池便人烟冷清,寂然无声。
——
“可算上来了!”
踏上最后也是最高一层青石阶,气喘吁吁的大魏郦王赵商君,不禁抬起手掌擦拭额头、两鬓间的汗水。
爬了这般陡峭的清凉山,赵商君竟不觉半点疲累。
血管里没有一滴血,全是肾上腺素。
于汉白玉广场环望四周。
堂堂大魏最顶尖的宗门势力清凉山,竟望不见半个烟雨楼弟子。
“那是……”
赵商君忽地望见远处烟雨楼二楼,一位身形极高大的黑袍男子正在翻箱倒柜,似在寻找着什么。
“这是那位腰悬双刀前辈的侍从~”
赵商君下意识头脑风暴。
“双刀前辈,百分百陆地神仙无疑。”
“其所作所为,绝然不是针对清凉山。”
“小小烟雨楼,不配~”
“此日除魔大会……”
赵商君脑袋突然划过一丝清明。
“对了,那位逆天妖女,肯定是双刀前辈女儿~”
目光投向九层高台。
祭台上,并非逆天之红衣魔女,而是那位唤作拂晓的招摇仙女。
望着那柄将仙女牢牢钉于祭石上的狭刀,赵商君眸光闪烁。
“黑袍侍从,应是在寻双刀前辈女儿。”
“普天之下,知悉前辈女儿藏身何处之人,不外乎三位招摇仙人。”
相比于黑袍侍从极不靠谱的大海捞针,赵商君更倾向于发挥自身的聪明才智。
“跟我来!”
赵商君招呼几位贴身武道侍从。
一行数人登临祭天高台。
——
祭台损毁严重,几乎成为一堆碎石。
最高处被鲜血染红。
拂晓仰天如尸体,狭刀前半截刀身自胸口没入。
“仙女仙女,您还活着吗?”
赵商君蹲在拂晓身旁,轻声询问道。
少女不答,面色苍凉如雪,好似当真香消玉殒了。
“前辈就是前辈,这般绝色,说杀就杀。”
“不像我,我太喜欢怜香惜玉了。”
赵商君淡淡一笑,扭头看向一位侍从,“你,去那个……算了,还是本王亲自跑一趟吧。”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
约莫半刻钟后。
大魏郦王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只木桶。
桶中盛满臭味熏天的屎尿。
“嘿嘿~”
猥琐笑声中,赵商君拿起水瓢舀了一瓢粪水。
并将水瓢探至拂晓面颊旁。
方才自始至终一动也不动的少女,此刻鼻畔尽是屎尿臭味,乌黑卷翘睫毛轻颤间,眼泪都快被辣出来了。
“呦吼,仙女还活着啊。”
赵商君威胁道:“马上将逆天妖……那位白衣赤足前辈女儿藏身处告知本王,不然……嘿嘿……”
几乎被流霜钉死的拂晓,直将满口银牙咬得咯吱响。
“不说?”
“哼~”
赵商君冷哼一声,“左右,撬开她的嘴!”
“嘿嘿,仙女尽请放心,喝完这桶,还有五桶。”
眼见左右侍从便要动手。
拂晓不由轻叹一口气,“我说~”
很快,大魏郦王带着侍从远去。
祭台上,少女秋水长眸无神望着天穹。
数息后,眼角涌出屈辱泪水。
——
一行人于一座庭院与猪皇碰面。
“在下姓赵,名商君,见过前辈。”
赵商君冲掀锅揭瓦的猪皇拱了拱手。
“滚!”
赵商君:“前辈,晚辈知道那位白衣赤足前辈女儿藏身何处。”
猪皇身躯蓦然一颤,旋即身形如风,奔至青年身前,“赵商君,好一个威风凛凛的霸道名字。”
“好兄弟,哥哥道号墨玄。”
赵商君:“墨玄大哥,请随我来。”
清凉山一隅。
崖边生着一棵百年苍柳。
猪皇抬起臂膀,咔嚓一声,将手掌插入树干。
树皮纷飞间,猪皇生生将三位壮年男子方能合抱的树干撕开一条口子。
空心树躯内,果真见得娇躯缠绕囚仙链的红衣少女闭眸沉眠。
“丫头,醒醒,睁开眼看看你玄哥哥!”
猪皇抓着苍雪肩膀使劲摇晃。
“这是吃了两吨蒙汗药吗?”
运转真气,猪皇狠狠抓向闪烁紫芒的锁链。
“嗷呜~”
惨叫声中,猪皇赶忙撒手。
太痛了,手掌血肉似被万千银针猛扎。
掌骨指骨犹如被万蚁噬咬。
“人寻见就好。”
“这根破链子,等南烛处理。”
将丫头从树躯内抱出,旋即扛在肩上。
猪皇转身看向数丈外的赵商君。
“君弟,大恩不言谢,哥哥就不谢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君弟有时间来兖州雪娘山寻哥哥玩耍。”
言罢,不待赵商君回话,猪皇直接自山崖边纵身跃下。
忽闻鹤唳声穿金裂石。
在赵商君与其侍从惊骇目光中。
一道庞然白影自高天俯冲而下。
鹤爪牢牢抓住跃崖两人后。
双翅一震,如离弦之箭飞远。